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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盼月想了想，“娘，這陣子你為了那一個玉牌兒，與祖母起了多少爭執，是不是都是珠珞攛掇的？”王夫人敲一敲她的腦袋：“你一個姑孃家，金玉般的人品，彆沾染這些事兒。學堂裡最近在學什麼，先生教的學問，你可記著了？”她容不得牌兒，都是為了兒子著想，也不全是珠珞攛掇。“噢。”黎盼月揉著頭，努一努嘴。她最不愛學堂夫子的說教，還不如自己看看畫卷，琢磨琢磨穿戴，研究如何織繡出最精美獨特的衣裳料子。半晌，她還是忍不住，又道：“女兒隻是覺得，往日你隻信任珠珞一個，或許有偏聽的嫌疑。憑我素日所見，玉牌兒雖說嘴上有些輕薄，可她的刺繡能與宮中繡娘匹敵，寶鏡會烹茶做點心，銀瓶調香弄粉是一流的。唯獨這個珠珞無才無貌，她除了在你麵前裝乖，排除異己，還能如何生存呢？”王夫人眉心微蹙，短暫地回憶起珠珞是如何一步步走近自己，彷彿……還真是靠的裝乖扮老實。如果有了孩子，幾次打婆子罵丫頭，實在與從前判若兩人。於是，心裡起了嫌隙：“去把珠珞院裡的丫鬟婆子全部換掉，以後每天隻許她出去一次，婆子們要寸步不離，不得走出三門外。”“太太聖明，省得她四處惹是生非。”翠沫與雪浮對視了一眼，麻利地出去傳話。月如銀勾，懸在烏青的天上，又是一個寂靜安逸的夜。得知珠珞被鎖在院子裡出不來，牌兒歡喜得在院子裡哼小曲兒，嫋嫋娜娜的聲音，傳入對麵西廂。棠遇丟下書卷，支起窗屜，伸了懶腰。牌兒聽見動靜，隔著層層疊疊的假山怪石，揚聲問：“哥兒，你何時回來的？肚子餓不？小廚房還用瓦罐子煨著稚雞湯，我盛一碗你喝？”“還有旁的麼？”“旁的麼，你往大廚房要去，走公賬，我冇那許多銀子給你花銷。”牌兒一麵反唇相譏，一麵給招娣使眼色，讓去盛湯來。棠遇聽了，扶著額角笑了起來：“財迷。”“財迷財迷，人生在世總要迷一些東西的，你迷當官掌權，迷眠花臥柳，我就迷一樣銀子，我比你專一多了。”牌兒用紅漆雕花的托盤，端了一碗湯進來，正好聽見他在笑話自己，狠狠地挖了他一眼，這才把碗放到桌子上。專一？專一還能這麼用？棠遇搖搖頭，從腰封裡取了一枚碎銀子，擺在桌子邊上。牌兒的一雙眼，瞬間就亮了：“呀！我的兒，你明日還回來家裡吃飯麼？”“許掛賬我就吃。”“掛賬？”牌兒的嘴角往下一撇，順勢坐到棠遇對麵，“我說哥兒，你真當我是開客棧的？”“老闆娘，湯聞著不錯。”棠遇拿著勺子，攪一攪那香噴噴的雞湯，含笑打趣。父親的案子冇有進展，他居然有心情與著大俗人說笑。詭異，當真詭異。他一時靜下來，目光定在她臉上，這才發覺額前幾縷碎髮下，藏著淤紫。“他又打你了？”他隨手撩起那幾縷軟綿綿的髮絲，聲音陰沉沉的，像陰雨天的雲，隨時要落下雨來。牌兒拂開他的手，尷尬地笑了笑：“嗐！為了四姑孃的事情麼，他怪我。冇使好大勁兒，不疼的，隻是我皮嬌肉嫩的，顯得猙獰。”她十分吝嗇展示傷痕和脆弱，這會讓她忘掉頑強。因為她貧瘠的人生，唯一拿得出手的也隻有頑強了。他的心好像被什麼蟄了一下，不痛不癢的，卻悄悄腫起來，叫人喘不上氣。半晌，她忽然把頭抬起來，一臉怨懟：“你吃啊，彆糟踐東西，老孃使了一兩銀子呢！”“一兩銀子的雞湯？”棠遇將信將疑，心想這財迷莫不是又想騙錢。 牌兒點點頭，狡黠地笑了：“嗯呐，原是想給黎瘸子吃的，結果他進門就打我，我就……”“就怎樣？”棠遇低著頭，輕聲附和著。他寧願她是為了騙銀子。牌兒捂著嘴，笑得前俯後仰：“我叫招娣隨手在廚子吊爐上舀了一碗豬油水給他，他隻配這個！”牌兒覺得自己贏了，哪怕隻是捉弄瘸子一下，就足以讓她把痛都拋開。其實最主要的是：黎瘸子給了他一百兩銀子。想到此節，她問：“對了，你能幫我買兩個丫鬟麼？”“招娣不好麼？”“黎瘸子嫌不好，少不得我使幾個銀子。再者說，我從前答應招娣，要叫她做管事的，如今我手底下冇人給她管，豈不食言？”牌兒嘴裡這般說著，其實很心疼銀子，眉頭緊鎖著，指頭掰算著。棠遇看在眼裡，忍不住好笑，“我明日會同老祖宗說，我在西府住著，需要幾個丫鬟，叫她從官中支銀子買去。”“這樣最好了。”牌兒蹭的一下抬起頭，一雙手搭在他手腕上，晃了晃，分明是個小女孩的神態模樣。可一開口：“我的兒，你真是孝順體貼，這幾個月，舅母冇才效力。小廚房還有醃製好的鴿子架，用油炸了最下酒，你們文人不是最愛對月飲酒麼？花雕酒還有一罈子，也是我拿體己買的，斟來與你喝？”“你素日摳搜，一時大方起來，該不會……”他盯著她頹雲香腮上的那一點點微紅，又將眸子一點點下移，落在她曖昧過界的手上。她忙把手一縮，藏在袖中，“嘿嘿……其實都是我備給黎瘸子的。”詭異得很，棠遇居然有些失落，他一隻手拿起湯碗，一飲而儘。“那個不識貨的東西，一個月隻有三兩日在家，庫房的鑰匙也不給我見，府上的銀庫也不許我支取，東府那位又不待見我，故意把我的月例 少給，就連招娣和她男人的月例，按說要漲一些的，她也不聽我的，我隻能從體己裡拿出來添上麼，都是銀子呐！”牌兒把碗放進托盤，又從袖中抽出一塊嫩青的帕子，遞了給棠遇，見他不要，她便識趣地收回來，隻是一張嘴不曾停歇，嘰裡咕嚕地唸叨個不停。“你且等著，四妹妹回府後，想必會好一些。”“四姑娘？”牌兒瞧著棠遇那般篤定，一顆惶惶的心似乎也安定了一些。殊不知，他口中所謂的“好一些”，竟另有深意，黎府翻天覆地的時候，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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