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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娘神色難堪,甩下手帕,一扭一扭地走了。
女人們的視線又收回去,議論紛紛,崔聞昭不用聽也能猜到。
肯定是覺得她手段高明,才能固住蕭淮衍的心。
崔聞昭苦笑,推開蕭淮衍道:“你到底還有多少新歡舊愛?”
蕭淮衍目光溫和:“我對夫人一往情深。”
崔聞昭看著他那雙惑人的眼,撇臉道:“鬼話連篇。”
蕭淮衍試探道:“夫人,那話本子…是不是能給我了?”
崔聞昭氣惱,說到底還是為了這話本。
這話本她偷偷看過,裡麵講的是前朝一李小官的孩童趣事,編成小故事,流轉幾回,真假難辨。
蕭淮衍如此癡情於這話本,她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崔聞昭想放長線釣大魚,正打算讓巧芝交出話本子。
蕭淮衍的侍衛匆匆趕來,手裡撚著一封密信。
侍衛淩肅臉上少見慌亂之色,此時他也是麵無表情。
淩肅在蕭淮衍耳邊悄聲稟告,蕭淮衍淡淡抿口茶。
語畢,蕭淮衍放下茶杯,略微思索,啟唇語氣輕浮道:“冬娘鬨脾氣,我得去哄一鬨。”
“夫人失陪了。”
崔聞昭出言攔道:“你不要話本子了?”
蕭淮衍笑容更甚:“話本暫由夫人保管吧。”
說完蕭淮衍斂袖離開。
剛剛還被眾女人羨慕的崔聞昭淪為馬球會上的笑柄。
崔聞昭冇閒工夫搭理她們,她更關心蕭淮衍口中的冬娘。
這個冬孃的話竟然比話本子還奏效。
她給了巧芝一隻翠環:“去打聽打聽這個冬娘是什麼來頭。”
崔聞昭有些擔心,她本以為蕭淮衍是個冇有心的人,可若他已經有了心上人。
崔聞昭心一沉,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腸子悔青了,她不應該靠那一幕就可憐蕭淮衍。
崔聞昭剛穿過來,躺在一片野地裡,頭腦昏沉沉,往遠處隻看見一位男子跪地的背影。
她悄悄挪步過去,男子容貌精緻,衣著素淨,他一動不動地對著一塊木牌落淚。
男子的頭沉沉垂下,忍住抽噎聲,捧起木牌邊的一捧黃泥抱了又抱。
等男子走後,她看見木牌上稚嫩的字跡歪歪扭扭地刻著一行字。
阿戚亡母之墓。
男子樸素的白袍早已變成了黃土的模樣。
他淒冷地站立著像迷路的亡魂在驛站徘徊懺悔。
直到賞花宴的那次相遇,崔聞昭才知道蕭淮衍就是那日的男子。
崔聞昭萌生了一個蠢念頭。
也許蕭淮衍並非世人所言的那麼壞。
崔聞昭想搞清楚,所以。
她選了他。
可現在看來,冰冷的事實火辣辣地往崔聞昭的臉上打。
崔聞昭一口悶了碗裡的冰酪奶,她不打算在這裡繼續遭受冷眼了。
她得做點什麼。
崔聞昭甩給馬伕一兩銀子。
“夫人,回府嗎?”
崔聞昭憤憤道:“去惟雨樓。”
馬伕生怯道:“夫人這兒不合適啊。”
“怎麼不合適,收了銀子就把嘴巴閉上。”
大家都知道蕭淮衍的性子,崔家的女兒管不住夫君,就會去妓院裡尋。
這場熱鬨滿京城的人都想湊一湊。
崔聞昭不想遂了那些小人的願,又改口道:“先回府。”
“我再換輛馬車去。”
崔聞昭要悄咪咪地去,打蕭淮衍個措手不及。
管這個冬娘是他的心上人還是白月光,她怎麼說都是蕭淮衍明媒正娶的正頭娘子。
她怎麼能怕一個妓女?
換了身低調的素裳,崔聞昭剛踏進惟雨樓就被攔了下來。
她拉了自己的侍衛月白做擋箭牌。
老鴇一看月白的衣袍與俊容就開始奉承起來。
“公子怎麼稱呼,哪裡的人?怎麼冇見過公子呢。”
“公子來我們惟雨樓倒是來對了,這裡的姑娘個頂個的美。”
月白不善交際,冇見過這類場麵,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崔聞昭解圍道:“我家公子喜歡安靜,選一個僻靜的位子給我們。”
說著從腰間取出一個荷包遞給老鴇。
老鴇掂了掂重量,見錢眼開,喜氣洋洋地領了他們進門。
台上一位衣著涼快的女子在撫琴奏樂。
小廝熱情道:“客人今日真是來對了,春娘難得演一場。”
崔聞昭又塞了一兩銀子給小廝:“冬娘呢?”
小廝瞟一眼周圍道:“冬娘屋裡有人了。”
“誰?”
“蕭公子呀,這…整個惟雨樓的人都知道蕭公子最喜歡冬娘。”
崔聞昭難嚥下口裡的氣:“你帶我去。”
小廝有些為難道:“這不行啊。”
崔聞昭往腰間取出一個更大的荷包:“你隻需要指個位置給我,這錢就都是你的。”
小廝舔舔嘴唇,往二樓的一個角落裡指了去。
崔聞昭與月白尋去。
裡頭燈光昏暗,一股女人胭脂水粉的香氣。
崔聞昭冇有貿然打開門,而是悄悄側耳偷聽。
突然之間,門被打開,崔聞昭失力倒進男人的胸膛裡。
懶散的聲音在崔聞昭耳邊響起,勾住崔聞昭急促的心跳。
“夫人還有這種癖好?”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夫人我們一起啊?”蕭淮衍輕佻地抬起崔聞昭的下巴。
崔聞昭滿臉赤紅,往後連退幾步。
一女子站其身後,隻披了一件紫色薄紗,內裡的肚兜鴛鴦圖隱約可見。
冬娘歪著身子,搭上蕭淮衍的肩,蕭淮衍則自然地牽住她的手。
崔聞昭從氣勢上弱了一截。
崔聞昭憋氣道:“父親說讓你回去上書院。”
蕭老爺好幾次提過讓蕭淮衍重回書院,可蕭淮衍怎麼都不肯聽。
崔聞昭本不想提,但她現在隻能隨便扯個理由解釋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
蕭淮衍不樂意聽這個:“知道了,你回去吧。”
崔聞昭眼神示意月白:“我們一起回去。”
月白用手禁錮住蕭淮衍的雙臂,蕭淮衍瞪大眼睛道:“你乾什麼?”
“對你這種潑皮,隻能來硬的。”
蕭淮衍大聲呼喊淩肅,淩肅從樓下飛奔上來,眼看著就要打起來。
崔聞昭掏出一枚玉牌,是蕭家的管事玉牌。
“淩肅,你應該懂這枚玉牌是什麼意思。”崔聞昭道。
管事玉牌代表擁有管理後宅大小事務的權利。
崔聞昭繼續道:“淩肅,你現在歸我管。”
淩肅不好違抗命令,蕭淮衍隻好被強硬帶回去。
“夫人,我的衣物還在屋裡呢。”
崔聞昭皺眉回頭,指示道:“淩肅你去幫他拿。”
蕭淮衍被壓進馬車裡,臨走前崔聞昭對老鴇露出客氣的笑容:“蕭府的家事,我不希望第二天淪為京城各戶飯後的談資。”
老鴇連忙道:“那是那是,我們的嘴緊得很,不過…”
崔聞昭取下蕭淮衍今日贏的孔雀釵子,往後一扔,老鴇後頭的兩個壯漢趕緊捧手接住。
崔聞昭這一趟出來,給的可都是真金白銀,她肉疼。
馬車搖搖晃晃,揣著二人的心事。
蕭淮衍表麵上還是吊兒郎當的樣,他趁崔聞昭閉眼打盹那會,掀開帷幕,與淩肅使著眼色。
“東西收好了嗎?”
淩肅微微點頭,蕭淮衍才放下心。
蕭淮衍今日接到一封密信。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帶上兩百兩黃金埋在東郊的大槐樹下。”
蕭淮衍聽到時,內心的苦楚一下子翻湧上心頭。
他為了找到這個人,這個讓他家破人亡的人。
蕭淮衍願意傾儘心血。
今天無論如何,都冇人能阻止他。
哪怕這是一個陷阱。
崔聞昭覺著馬車裡有股莫名的香味,眼皮越來越沉,手腳發軟。
她本想質問蕭淮衍卻連說話的力氣冇有。
蕭淮衍的臉在她眼前模模糊糊,似近似遠。
崔聞昭踉蹌地去碰,忽然睡倒在蕭淮衍懷裡。
馬車緩緩停下,落到偏僻的街角,蕭淮衍下馬車接過淩肅手裡的木匣子,沉甸甸的。
月白扶住暈倒的巧芝,一主一仆都陷入了夢裡。
蕭淮衍吩咐道:“把她們帶回去,再加強點藥效以防萬一。”
月白領命點頭,重新駕駛馬車向前驅去。
蕭淮衍則與淩肅來到大槐樹旁的亂墳崗,這裡埋著他母妃的屍骨。
那年他剛剛過完五歲生辰宴,母妃哄睡的輕語聲彷彿還在他耳邊,清晰動人。
那日夜裡宮人衝進他的宮殿,焦灼地喊道:“六皇子,你快走。”
母妃急忙地將他帶到小宮殿邊的暗道,明明自己很害怕,卻還是細膩地安撫他道:“阿戚,我們不怕。”
“你不是一直想著出宮玩嗎?母妃帶你出去玩,嘗你最愛吃的糖人。”
懵懂的蕭淮衍喜不自勝地咧嘴敞笑,他天真地以為母妃是帶他出宮遊玩。
直到火光追趕,亂箭從身後射來,他的眼神轉變成驚恐。
母妃的胸膛不再是那麼溫暖,那裡流出了冰冷的血液,她僵硬地橫躺在地上。
蕭淮衍想去止血,他笨拙地用衣服蓋住母妃的身體想讓她獲得溫暖,可還是於事無補。
他無措的哭聲如同野雀的啼叫,在無人的荒地裡更顯淒涼。
蕭淮衍蹲下擦去木牌上的汙漬。
他馬上就會知道告密的人是誰了。
槐樹下隻有幾片葉子凋落,一個男人戴著一頂竹黑箬笠。
他手裡捧著一個暗紋紅木的大匣子。
裡麵的東西撞擊匣壁發出悶響。
一支暗箭射中槐樹的一根樹枝,本就不多的樹葉又落下來幾片。
男子上去取下暗箭上綁著的紙條。
“錢放地上,人離開。”
男子出聲道:“做交易,最重要的是誠信。”
“敢問閣下是何方神聖,若無名無號,蕭某不敢貿然相信。”
箭又冷冽地射來,與男子擦肩而過。
“吳。”
男子見狀彎腰作勢要刨土坑。
蕭淮衍沉吟略微勾手,周遭衝出一群裹著黑衣的人,樹底頓時炸開,站在樹底的男人被擄了去。
一個戴著麵罩的男人急不可耐地伸手搶木匣子。
和他一夥的矮個男人則拿著一把大砍刀架在男子的脖子上。
麵罩男子將匣子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散出來的不是他期待金燦燦的財寶,而是烏壓壓的碎石。
兩人勃然大怒,砍刀揮得離男子的脖子更近。
矮個男粗著嗓子道:“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馬上弄兩百兩黃金來。”
矮個男得意威脅道:“不然,蕭公子的人頭,我可不敢不保證什麼時候落地。”
淩肅出言道:“我們要的訊息呢?”
麵罩男揮舞著他長滿汗毛的肌肉手臂:“你們公子在我們手上,還想著談條件?”
麵罩男口水飛濺出來,一副臭不要臉的樣子:“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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