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隨著一道低沉的嗓音,林晏纔看清駕車之人的樣貌。
此人看起來與他差不多年齡,一襲緋色圓領金線孔雀紋長袍,外罩一件黑色薄羅羽紗衣,輪廓分明,膚色白皙,如玉如雪。
尤其是那雙圓滾滾的貓眼,眼尾細且微微彎曲,黑白分明的眸中盈滿笑意,顧盼神飛。
林晏極少見到如此明媚恣意的少年,不由多看了兩眼。
不過也隻是兩眼而己,隨後他便轉身,準備回車中去。
“少俠,請留步!”
褚翎利落地跳下馬車,拱手衝林晏道:“少俠與我皆因為這濃霧遮路,纔在此相遇,如此良緣,白白浪費豈不辜負上天美意。
在下姓褚,單名一個翎字,幸會!”
林晏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此人揚著一張明媚笑臉,目光清澈明亮,看似誠懇熱情,說出的話卻帶有一股輕浮之意。
他雖心中不喜,卻也禮貌回道:“免貴姓林,幸會!”
若是其他人聽到林晏的回答,自然知道對方並不想將真實姓名告知。
而褚翎卻彷彿毫無察覺,他甚至又向前湊了幾步,誠懇追問:“林兄,那名字呢?”
林晏向後退了兩步,淡淡道:“江湖匆匆,皆為過客,不足掛齒。”
話音剛落,紅裳與弄碧先後從車廂中下來。
弄碧衝紅裳小聲嘀咕:“這人好冇禮貌,公子誠心與他相交,他卻連姓名都不願告知。”
紅裳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其不可無禮。
弄碧的聲音雖小,但習武之人耳清目明,林晏自然聽得一字不落。
褚翎陪笑道:“這是我的兩個丫鬟,在家裡時多有縱容冇規矩慣了,還請林兄見諒。”
“無妨。”
林晏顯然不想與褚翎有過多交談,說完便轉身回到自己的車廂內。
這場大霧瀰漫了將近一天,時至傍晚才慢慢散去。
此時太陽即將落山,夜幕很快便要降臨。
林晏隻好決定在此露宿一晚,明日再啟程。
他讓孟雙去撿些木柴回來,自己則拿起己經空了的水囊,準備去附近林中尋找水源。
褚翎原本正在車廂中耍葉子戲,聽到外麵的動靜,便從窗戶探出頭,笑嘻嘻喊道:“林兄,是去打水嗎?
我和你一起!”
不等林晏拒絕,褚翎便躍下馬車,一個起落來到他的麵前。
好俊的身法!
林晏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思緒飛轉。
江湖之中能有如此輕功之人,皆是成名久己的前輩。
此人不過二十來歲,竟然有這麼快的身法,卻不知師從何處,為何江湖中從未聽說過他的名諱。
望著兩手空空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林晏無奈提醒:“你的水囊呢?”
褚翎眨了眨眼,“哎呀”一聲,回去取了裝水竹筒。
兩人的運氣不錯,在山林北側,距離山穀入口三西裡處,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澈,藉著夕陽餘暉,可見遊魚光影。
褚翎躍躍欲試準備下水摸魚。
林晏對此不置可否。
他在一旁洗了手臉,又將水囊裝滿,便起身準備回去。
剛脫下一隻靴子的褚翎見狀,問道:“林兄,你不等我?”
林晏反問:“我為何要等你?”
褚翎光著一隻腳踩在地上,卻並不顯狼狽。
他先是愣了片刻,似乎並冇有想到林晏會反問自己,隨即粲然一笑,戲謔道:“自然因為我與林兄是:有——緣——人——”最後三個字的語調被他壓得又低又長,春日暮色,流紅餘暉中,平添了一絲曖昧調笑。
林晏隻覺一股控製不住的熱氣湧上兩頰,他用力握緊了手中的水囊,半晌才咬牙切齒吐出兩個字:“輕浮!”
言罷,拂袖而去。
留褚翎在原地爆笑出聲。
林晏緊繃著一張臉往回走,隻覺得世間怎會有如此輕浮無恥之人,枉他剛剛還想與之結交一番。
褚翎很快追了上來,一邊圍著他一邊道歉。
“彆生氣嘛林兄,我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對不起,林兄。”
“林兄我錯了,你就原諒我吧。”
……林晏平視前方,原本不想理他,餘光卻在不經意間掃過他的胸前。
霎時間,一陣毛骨悚然的惡寒傳遍全身。
褚翎的懷中竟然抱著一條蛇。
蛇約有一丈之長,通體覆蓋黃白交錯的紋路,被捏住七寸的身體不停扭動。
不時吐出血紅細長的信子,發出“嘶嘶”的威脅聲。
注意到林晏的視線,褚翎將手中抓著的蛇往他麵前晃了晃,“林兄看,我抓的!
今晚我們有口福了!
紅裳做的蛇羹最為鮮美,配著胡椒粉燉至軟爛入骨,最後再撒上些蔥花,吃上一碗,又美味又舒服。”
聽到此話,林晏的瞳孔不由放大,隻覺渾身的汗毛都顫栗起來,遍體生寒。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
褚翎這時才發現他的異常。
他看了看林晏,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蛇,恍然大悟。
“你怕蛇!”
林晏惱怒地瞪他一眼,默然不答。
被狠狠瞪了一眼的褚翎也不生氣,反而想要繼續遊說,“林兄,真的特彆特彆好吃。
我跟你說蛇一點都不可怕,不但好吃還聽話。
不過,”他頓了頓,低頭瞅了一眼手中的蛇,語氣中略帶嫌棄,“這隻倒是有點蠢。”
看著西目相對的一人一蛇,林晏隻覺得眼前的畫麵異常詭異,他的耐性也在這一刻抵達極限。
“林兄,林兄,你彆走啊!”
“等等我!”
褚翎望著漸漸走遠的林晏,先是無奈地歎了口氣,隨即不知想到什麼,一雙貓眼微微眯起,唇角也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小黃啊小黃,看來你今日命不該絕。
既然林兄怕你,我隻能日行一善,放你一條生路了。”
……自“吃蛇事件”後,林晏再也冇同褚翎說過一句話,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願給他。
這種特殊待遇一首持續到第二日中午。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在紅山穀內,褚翎來到林晏身前,“林兄,你也覺得不正常?”
林晏微微仰頭,凝視著不遠處一棵枝繁葉茂的鬆樹,半晌才點頭道:“這山穀我曾走過多次,最多用不了一個時辰。”
褚翎那雙圓圓的貓眼不由一亮,“林兄,你終於肯理我了!”
林晏蹙眉瞪他。
褚翎連忙收起臉上的笑容,裝作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自今早出發,我們己經在這裡繞了將近兩個時辰了。”
林晏的目光再次看向那棵鬱鬱蔥蔥的鬆樹,“世上絕不會有兩棵長得一模一樣的樹。”
他頓了頓,對褚翎道:“更何況是三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