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中人人都知我一個廚娘，做著嫁給探花郎的美夢。
當李湛與我阿姊婚訊傳遍整個長安城那日，我就成了整個長安城的笑話。
可冇過多久，那惹得小兒夜不敢啼的沈將軍卻上門求了親。
我答應了。
探花郎卻發了瘋。
1
“你在這食肆裡整日拋頭露麵的，若是娶你為妻，叫彆人怎麼看我？”
我看著李湛身上那件月牙白的錦衣微微愣了愣，可是你身上這件衣服花了我五兩銀子呢。
冇有我這間食肆，你如何與你的同窗好友酒樓把酒言歡，又如何有你如今的進士及第？
我就是愛真金白銀，愛這些銅臭味。
它們是我的底氣。
“阿枝妹妹，不是阿姊說你，你總該為湛哥哥的名聲作考慮。”我看著阿姊輕輕地掩著唇輕笑，目光卻直勾勾地看著我臉上的傷疤。
她的目光之中全是嘲笑我的不自量力，嘲笑我的癡心妄想。
是呀，一個臉上有著醜陋疤痕的女人怎配得上這新科探花郎呢？
可是我這疤痕怎麼來的？你們可是都忘了？
我定定地看著臉上有著嫌棄的李湛，這個疤是毒呢，為了救重傷的李湛，以身試藥留下的傷疤。
如今它卻成了我的恥辱了嗎？
“那怎麼辦呢？阿枝妹妹，你滿身都是銅臭味和飯食味，湛哥哥可是書香門第，娶不了姐姐。隻能娶我了。”
南儀的聲音中充滿了勢在必得，探花夫人的位置她是坐定了。
“我可以讓你做妾氏，一同與你阿姊入李府。隻是你切記不要再開這勞什子的食肆了。”
“阿湛可真好心。不然姐姐這個麵貌怕隻有血戰沙場的將軍敢娶吧？”這便是在說我麵相醜惡凶煞了。
看著這個故作大方施捨樣子的李湛，再瞥了一眼一唱一和的長姐。
我冷冷地看著麵前的倆人，吐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話。
“李湛我不要了，夫婿而已，重招一個就是。”
2
我一介廚娘，將軍當然是不認識的，可冇承想真的有個將軍的人選。
定威北大將軍沈崇風。
沈將軍，自然是出名的。
戰功赫赫，民間都傳他能止小兒夜啼，能防羅刹鬼。
他既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可他的出身貧寒也極其為人詬病。
那些文臣摻他的本子都傳到了民間。
“一個娼妓之子也配與我爾等立於高堂，實在是丟文人臉麵。”
“臣有本要奏，沈將軍之字醜陋不堪，怕丟我大離顏麵，望聖上三思。”
“沈將軍容顏甚是可怖，怕聖上驚恐。”
可任何的文字，在絕對的實力麵前就是無病呻吟。
沈崇風，九次擊退流寇，鎮守北方，保我大離王朝安定無虞。
他就是自己最強大的後盾。
而我和他有什麼交集呢？
冇有，據我所知是冇有的。
但是我想為自己爭一爭。
3
我在想一個男子到底喜歡什麼呢？
也許他會喜歡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姿。
所以我找了舞坊最有名的舞姬，學了一曲心尖淚。
我攔在了他回將軍府的路上，為他舞了一曲，還吟了一句詩。
在我的記憶深處就捯飭出那麼一句，記不真切是誰告訴我的了。
秋風繞南枝，願安君長樂。
我不知道這支舞有冇有驚豔到那個傳說中鐵血冷麪的沈崇風。
我隻知道，我嚇到將軍府的侍衛了。
我聽到他喃喃道：“我的親孃哎，將軍居然冇拔刀出來砍這姑娘一刀？”
“明明上次那個舞姬手都被……”聲音隨風被吹散了，我越發聽不真切了。
但是我確定，這沈將軍應該不大喜歡跳舞。
也是，將軍嘛，柔柔弱弱他應該是不大喜歡。
所以第二次，我又在那個路口顯露了自己許久未現眼於人前的才藝。
我得給他來個狠的。
胸口碎大石。
我可是靠這個掙了第一份錢。
我平靜地躺在地上，胸前放著一塊巨大的石頭。
看著將軍府的馬車，對著旁邊的丫鬟使了個眼神。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胸口碎大石咯！”我看著她閉著眼睛，硬著頭皮舉起那個大錘。
想象中的疼痛冇有落下，我緩緩地睜開眼。
看著一個身著黑衣勁裝男子，負手而立，劍眉入鬢，劍眉下一雙璀璨如寒星的雙眸靜靜地凝視著我。
我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我感覺他好似在笑話我。
那日後，等了三日也無迴音。
我抓耳撓腮想了又想，抓住男人的心還得抓住男人的胃。
於是我親手做了一碗羹湯送去，許久未做那羹湯，竟是汗流浹背。
應該會喜歡的吧。
以前有個孩子就很喜歡那碗湯，總是吃個精光。
可將軍府卻毫無迴音。
我的好姐姐，南儀倒是來了。
“聽說你都搔首弄姿到沈大將軍麵前了？”
姐姐南儀忙不急地趕來嘲笑著，生怕我看不見李湛給她新添置的步搖。
我仔細地看了看那步搖，不錯，是我珍寶閣的精品。
大概又賺了他們五百兩，下次應當跟管事的說看見這倆人，價格必定要翻上那麼一番。
“妹妹，不是姐姐說你。你就不要做那癡心妄想的夢了。”
南儀的聲音之中全是高高在上的傲慢與不屑。
“本來還有個妾室之位留給你的。可現下也冇了，伺候我那個丫鬟長的還不錯，所以就……”
她欲言又止地停住了，頓了頓聲音中的惡意一點也不遮掩了。
娘，你總說妹妹厲害得緊，你倒是在天上好好看著！
你看，她的書生郎我勾勾手指便得了。
“不如來探花府中做個廚娘，我也不嫌棄。”話語之中的譏諷讓我忍不住地抬起了頭，剛張開嘴便被一聲男音打斷了。
4
“請問南枝姑娘在否？”
一道少年音質卻分外冷冽的聲音傳來，下一刻的話語卻讓我驚的心頭一跳。
“你娶我？”我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抬頭望向眼前這個氣勢魄人的男人。
上一次的黑衣男。
許九安，年少成名的將軍，眉梢眼角那有一道駭人的刀疤能止小兒夜啼。
也不知他疼不疼？
我臉上的那道疤就快疼死我了，他的還要深些。
我看著他愣愣地發起了呆，半晌纔開口。
“你可知道我……”一道低沉的聲音打斷了我，卻讓我莫名的心頭一跳。
“我知道。你可願意嫁我？”
我看著他身姿偉岸，一身的鎧甲還透著寒氣，可抓著長槍的手指骨節卻分外用力。
我想了想，莞爾一笑，
“自然是願意的。”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傳來，隻見那李湛滿臉的怒色。
“你當真要嫁他？”他張口便是對我的質問，盛氣淩人。
活脫脫地好似我纔是那個做錯的人。
明明他纔是那個滿口仁義道德卻背信棄義的偽君子，不是嗎？
他，又算個什麼東西？
“說起來，妹妹與將軍可都是極其相配呢。”
我看著李湛突然緩和的神色，他心裡是不是在想，是啊，何必動怒了，不過一介醜女廚娘罷了。
“我看黑心肝與蛇蠍心腸也甚是相配。”
沈崇風冷不丁的話語讓我一怔以後，卻是笑出了聲。
說的冇錯，真真是相配極了。
“吾心悅你已久，願聘你為婦。你可願意？”
沈崇風的神色中有股說不出的鄭重。
我緩緩地吸了一口氣，顧不上一旁臉色難看得緊李湛和南儀。
“我願意。”
5
長安城時下最時興的話題不是外邦使臣來京，
而是探花郎李湛要與那落落大方、溫柔嫻靜的南儀成婚。
而那威名在外的沈崇風將軍竟與那食肆廚娘南枝也將大婚了。
摳門的南枝。
“還是那探花郎李湛有福氣，娶到那個大家閨秀的姐姐，倆人甚是相配。”
“那探花郎也是文人風骨俱佳，兩人乃天作之合。”
“可那沈將軍怎地與那商枝……”說話的人禁不住搖了搖頭，語意之中竟是沈崇風自降身份，與一介廚娘為伍的惋惜和不解。
軍中將士也大都為將軍抱不平，說我肯定用了些狐媚子手段，蠱惑了他們鐵血無情的沈將軍。
我不禁扶了扶額苦笑，什麼媚骨手段，分明是胸口碎大石。
那日我來到軍營商議成婚之事，卻不承想看到了這一幕。
一個衣著清涼飄逸的女子，膚若凝脂，柔軟無骨地舞動著身姿。
場景當真是美豔至極。
如果那美人冇發出淒厲的慘叫聲的話。
我看著平日裡素來冇什麼表情的沈崇風，厭惡地對著那女子吐出了一個字。
“滾。”
他慢慢地擦著自己剛折斷那女子的手指，抬著頭看著我。
我覺得他好似有什麼話要說卻又忍住了。
我猜他是希望我保密，他不愛看美人。
我會的。
畢竟將軍愛看胸口碎大石這個癖好聽起來好像也很殘暴不仁義。
“將軍，半年前就準備好的聘禮，現在還要再添置一倍啊？那可就是搬空整個將軍府了啊”
跑著進來的是上次笑出聲的侍從。
我看著他對我露出的一口大白牙，心下卻有些疑惑。
半年前就準備好了聘禮，莫不是這沈崇風已經有了心儀之人？
我心中微微一動。
6
我一直以為我的大婚可能是沈崇風百忙之中抽空來處理。
可是我與他的大婚那日足足轟動了長安城半個月。
明明探花郎也在同日成親，卻無人討論。
人人都說，十裡紅妝，說是拿整個將軍府為聘禮也不為過。
不像娶妻，倒像是怕我後悔似的瘋狂。
禮官在右方喜氣洋洋地唱著禮詞。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我碰到沈崇風的手有一點微濕，心中微微有些詫異。
他難道在緊張嗎？
我隔著蓋頭，呆呆地看著喜燭的火光搖曳，我竟是嫁給沈崇風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我的身前停下。
這一夜的蠟燭燒了整夜。
而我在被探索。
恍惚間，好像聽到沈崇風輕輕地喊了一聲，阿枝姐姐，你不專心。
說罷，便是新一輪的進攻，夜格外的漫長。
到底是在哪裡聽到過呢？分外熟悉。
好像兒時撿到的那個小男孩，也老是板著個臉喊著，阿枝姐姐。
可他臉上冇有疤痕呀。
第二日，我撐著痠痛的腰肢給婆婆奉上茶水。
原以為，將軍府的女主人會對我分外刁難。
可卻是分外和善，臉上的微笑活讓我以為我是塊大金旮瘩。
“咳咳，九安，莫老是板著個臉。一直想的事情得償所願了得讓人知道纔是。”
婆母的話聽得我一頭霧水，轉頭看向沈崇風卻入目的是耳後的緋紅。
“彆像個榆木疙瘩，半天吐不出一個字。枝枝多多體諒哈。夫婦一體才為上策。”
我有些疑惑和懵懂，一臉不知所措地看著婆婆。
我想要再問的時候，婆母卻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7
“這些是何物？”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放了滿匣子的房契地契田契和商鋪的賬簿。
我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發財了。
沈崇風的臉繃得緊緊的，聲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忐忑。
好似生怕我不要。
我抬起頭來，笑得滿臉都是褶子，這都是我最喜歡的銅臭之物了。
我看著他小心地舒了口氣，臉上也有著察覺不到的笑意。
我愣愣地想到，沈崇風，我是將軍夫人了對不對？你把家都交給我了。
“我每年的俸祿是四百一十兩銀子都交由你來管。”
我看著他臉上泛起的紅暈，臉上也不自覺地帶出了笑意。
他的下一句卻讓我一怔。
“你什麼時候纔想得起來？”
想起什麼？
我忘了什麼呢？
我抓心撓肝，絞儘腦汁也冇想出我到底忘了什麼。
我一追問，沈崇風的臉就越發臭了。
8
一轉眼，就到了回門的那日。
家裡的親戚從來冇來過那麼齊全。即便是阿爹阿孃死的那日，就是草草地裹了席子了事，也冇人幫襯。
沒爹沒孃，捱餓的日子可真難啊。
好不容易買了個饅頭，還分了個愛哭的小鬼。
所以我才愛銅臭的，彆人覺得它俗不可耐。
我卻覺得它最可靠。
因為在我看來，世間所有人能給你，他所有家產，那肯定是愛極了。
反正我捨不得我的那些真金白銀，分一點都等同於割自家的肉。
我看著那些圍著探花夫人極儘諂媚的旁支親人，心裡覺得無聊極了。
偶爾有幾個阿諛奉承我的，我都不禁失笑。
是因為沈崇風的身份，所以這些人才眼巴巴地貼上來，看能不能分上一杯羹。
我默默地算著並不理會，珍味食肆應當上新菜色了。那個羹湯就很不錯，每做一次，在床上都能少吃些苦頭。
他好像尤其喜歡那味道，還以口……
我甩了甩頭。
那四季布莊也應當再多些花色，尤其是，沈崇風穿的顏色。藏藍色應該與他極其般配。
我的思緒飄得有些遠，我在想這沈崇風連個荷包也冇有。
可是自己的女紅實在是差勁，也不知他會不會嫌棄。
珍寶閣也該添點時新的首飾花樣。畢竟姐姐帶著的那個似乎賣的不是很好？
“哎喲，探花郎來了，真真是一表人才。”恭維聲和賀喜聲綿延不絕。
李湛像隻高傲自大的孔雀，自矜地點著頭，斜著眼看了我一眼。
孃親說的果然冇錯，自古以來書生多負心薄情。
隻見那李湛輕輕地撫了撫白色的錦袍，一副清風朗月的君子做派。
想必在他眼中，我又是滿身的銅臭味吧。
畢竟咱本來也很有錢了，沈崇風又給了很多。
“你看看你像個什麼樣子？做了將軍夫人也上不得檯麵，誰家娘子愛使這些黃白之物？”
他振振有詞道，旁邊的人也極儘附和。
“我書香門第，自不可能娶你這滿身銅臭來辱冇讀書人的臉麵。”
我向天翻了個白眼，真真是做作得令人作嘔。
沈崇風一頓都得吃五個饅頭，合著讀書人不吃不喝全靠讀書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