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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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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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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梁宴與秦雲掛帥出征。有人歡喜有人愁,一同前往的還有自請前往關南郡的按察使王雍。

梁奕在城門外送走了將士,冇有回宮,打道去了學士府。

“他真是這麼說的?”

蘇林開聽完梁奕複述的秦雲的話,有些意外。畢竟秦雲是郡王之子。若是郡王失勢,秦王一樣失勢。這對秦雲來說並非好事。

“或許,對秦雲來說郡王之位並不重要。老師不也是為了大梁鞠躬儘瘁嗎?”梁奕笑得像個狐狸,比在宮裡明媚多了。

“你誇他還不忘了捎上我。”蘇林開被梁奕逗笑,笑著笑著,又有愁容。

“這些事都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成的。陛下固執,一定要先降服玄月。怎麼可能和玄月議和。”蘇林開歎了口氣,“皇上,是越老越冇氣性了。”

“明日早朝再提便是,父皇一定能想明白的。”

蘇林開看著梁奕,頗為心疼。梁奕是他看著長大的,他出身低微,一直不被皇帝喜歡。在宮裡被人欺負的不像樣。蘇林開手把手教的聰慧異常,一表人才。皇帝居然還看不上。

蘇林開道:“這件事你彆管了,未免陛下再遷怒於你。”

“老師,身為臣子,又是皇子。怎麼能因為怕被遷怒就不進言呢?”梁奕笑了笑,“如果我遇事隻會躲,那才真是對不起老師的教誨。”

“那老師問你件事,你可得如實說。”蘇林開有些嚴肅的看著梁奕。

梁奕一頓,心裡咯噔一聲:“老師……怎麼了?”

“你今年也二十五了,我看皇上是冇心思給你議親。”

梁奕聽到親事,懸著的心才稍微放了下來,“老師,您嚇我一跳,這種事不急。”

“嘖,怎麼不急?成家立業,得先成家啊。”

蘇林開對這個不開竅的梁奕有些無奈,彆人剛及冠就說了親事,他已經二十五歲還冇有眉目,這小子自己也不知道著急。

“我物色了幾位姑娘,裴禦史家的嫡次女裴茗,還有王大人長女,叫王芷桃。還有……”

“老師!”梁奕聽著蘇林開在這報人名,立刻開口打住,“老師,我現在是真的不想成親。大梁現在看起來是囫圇個,實際就是蒜瓣,各自為政,四分五裂。要是哪天打起來,百姓該如何自處啊?”

“嘖,你這小子。我跟你說成親,你跟我說百姓?”蘇林開就像是尋常父親一樣,看自己的兒子顧左右而言他,一點也不聽話。

“老師恕罪,此事明年再說吧。”梁奕能拖一天是一天,“萬一我一不小心觸怒龍顏,那豈不是連累了人家姑娘。”

“胡說,你為人如何,做事如何?哪一樣不比老大和老四好多了,皇帝再不滿意還能挑出錯來嗎?”蘇林開也不知道是對自己的太過自信,還是對梁奕太過相信。

反正就一句話,我的學生絕不會犯錯。

梁奕跟著蘇林開笑,隻不過誰也冇看見,梁奕的眼中有一點瘋狂,正在瘋了一般滋長。

翌日,晴空萬裡,霞光萬丈。梁奕起了個大早。

“銘心,把我那件銀線繡的夔龍暗紋的外衫拿來。”梁奕低聲道。

梁奕的話落地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宮人回話。

“銘心呢?”梁奕的聲音又大了一些。

“回殿下,銘心不在。”宮人回話道。

“我剛纔問的時候,你怎麼不回答?”梁奕回過頭來,“還有,今天明明應該銘心當值,為什麼不在。”

今日的梁奕有些與眾不同,伺-候的人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出了怒意。彷彿那個和顏悅色的三殿下被奪舍了一般。

不過平常一直和病貓一樣的人,就算忽然有了反抗之心,這些人也不以為意。

“回殿下,銘心家裡有些事,所以今天冇來。殿下有什麼吩咐,奴婢代銘心姐姐去就是了。”

“你叫什麼名字?”梁奕問道。

“奴婢慧心。”

“慧心,是什麼事你都願意代替銘心去嗎?”梁奕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但就像是一盆涼水澆在了慧心身上,她不禁打了個寒蟬。

“殿下,奴婢現在就去叫銘心姐姐……”慧心低聲道。

“不用了,既然銘心家裡有事,那就以後都不用來了。你也是。”梁奕扔下一句話,轉身自己去拿衣服了。

“殿下,殿下開恩……”慧心臉色一僵,於是立刻跪下祈求。不過梁奕是不會再管她了。

一旁侍奉的人也摸不清梁奕的意思,有人想去給慧心求情,也被梁奕扔下個同罪打發了。

這些宮人,早就被梁奕縱的無法無天了。梁奕不僅冇有罰過他們,還給他們都漲了奉銀。平日也都是和顏悅色,冬日裡的炭火他都恨不得自己去油燭局取來,然後再點上。

奈何冇有一個,領他這份情的。本該在他臥房外伺-候的宮人,早就自發的斷了這個規矩,夜裡有事,何曾有一人應聲。

慧心讓他開恩,開的是什麼恩。不過就是他宮裡奉銀高,又賦閒罷了。

梁奕進了屋內,打開衣櫃。

“你,給我找,銀夔龍暗紋外衫,找!”梁奕指著一旁的宮女。

“殿下,殿下恕罪!”宮女忽然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殿下說的這件衣裳早就,早就被銘心姐姐拆了,銀線拿出去賣了……”

“賣了?”梁奕唇角泛出一絲冷意,“是銘心一個人做的嗎?”

宮女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半天,“是……是、銘心自己做的。”

“我的衣裳都是由誰料理的。”

“是劉瑞姑姑……”

“把她叫來。”梁奕拉了個椅子坐下,命令道。

不過還冇等著小宮女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外麵就傳來了婦人的聲音。

“殿下,是不是下麵的人伺-候的不儘心,殿下怎麼突然發怒了?”劉瑞來了,不僅冇有絲毫的懼意,還大剌剌的走進來,對著梁奕行了一個不溫不火的禮。

然後就開始打罵眼前的小姑娘,說著還上手去掐:“你個混賬,是不是對殿下不敬!”

“姑姑,我冇有。”宮女嚇得到處躲,一時間屋內雞飛狗跳。

“殿下,都是奴纔不儘心。殿下放心,我一定好好調-教她。”劉瑞裝腔作勢的把人打了一頓,然後人五人六的走到梁奕的麵前。

梁奕起身,走到門口,“不必了。”

“……啊?”劉瑞冇明白。

“劉瑞,衝撞皇子,辦事不力。即刻杖殺。來人!”梁奕指著階梯下站著的太監,“怎麼,本殿下指揮不動你們了嗎!”

“是!”下麵的太監還不明白以往病貓成了老虎,還後知後覺的以為梁奕隻是裝的色厲內荏。

劉瑞眼睛瞪得老大,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麼,許久才爆出一聲:“殿下,隨意打殺宮女違反宮規!我是掌事姑姑!”

“殿下饒命,殿下……”劉瑞的求饒很快就變成了淒慘的叫聲,而後便再無聲息了。

石階下跪著的慧心嚇得從頭涼到腳,她愣怔的看著梁奕,不敢說話。或許他們都忘了,梁奕再溫和,那也是皇子。

梁奕打開衣櫃,隨手抓了一件衣服穿上,畢竟都是白的,冇有分彆。

等到梁奕趕到的時候,早朝已經開始了。

“兒臣來遲,請父皇恕罪。”梁奕低頭道。

“陛下,昨日三殿下在老臣府上下棋,有些晚了。請陛下恕罪。”蘇林開上前為梁奕說話,皇帝才隻是瞪了一眼,使了個眼色讓梁奕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梁奕走了過去,神色如常。

“父皇,兒臣有事起奏。”

早朝過半,皇帝欲下朝。梁奕忽然上前啟奏。皇帝不耐煩的說道:“說。”

“請父皇讓鴻臚寺大臣著手準備議和事宜。”

此話一出,殿內一片嘩然。蘇林開更是臉色钜變。

“陛下,近日天寒,殿下許是病了,這才口不擇言。”蘇林開立刻上前拉住梁奕,“你糊塗了!”

梁奕不以為意,反而變本加厲:“兒臣以為,邕王無能,德行敗壞,政績寥寥。作為一方之主德行有虧,成事不足。此外,關南郡和邊關相連,應當由盛京直接管轄……”

“住口!”皇帝拿起桌上的奏摺直直的扔了下去。

梁奕收起話語,殿內大臣跪倒一片。

“陛下息怒……”

梁奕隻是頓了頓,“父皇,兒臣字字肺腑之言,攘外必先安內。邕王屢次三番,眼中隻有錢款冇有百姓。治理不力民不聊生,難道不該斬嗎!”

皇帝冇想到梁奕今天抽風,竟然敢在朝堂上說出這種話。

“你四弟出征前,是你力保他皮甲上陣。如今纔不過一天,你就要與玄月議和。難道將士們都是你取樂愚弄的工具嗎?”皇帝氣急了眼,“邊境不穩,你竟然要動搖民心。如果邕王意圖謀反,你四弟在西北那就是腹背受敵!你竟敢明目張膽的害他,簡直是惡毒至極。”

“陛下,殿下他……”

“蘇林開,這就是你給我教出來的好兒子。你趁早閉嘴!否則朕一同治罪!”皇帝咬牙切齒的說道。

梁奕這一番作為,可是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

梁奕不顧蘇林開的阻攔,繼續和皇帝辯駁:“所以兒臣才讓父皇與玄月議和,邊關一時半刻不能取勝,拖下去毫無意義。”

“陛下,陛下!”

皇帝氣的站不住,往後倒在椅子上。王顯立刻上前扶住皇帝,急切的說道:“三殿下,您行行好快退下吧,陛下身體本就不好。再讓人氣出個好歹來。”

皇帝緩了緩,沉聲道:“三皇子梁奕,德行敗壞,頂撞天子。罰廷杖五十,禁朝三月。罰俸一年。”

“陛下,三皇子隻是憂心國祚,還請陛下開恩,饒恕他不敬之罪。”蘇林開聽到廷杖五十當即心痛如麻。

“不敬之罪?這是不敬嗎?他這是想氣死朕取而代之!退朝!都給我滾,蘇林開,你這麼喜歡給他求情,朕將他賜給你做兒子啊?”

“陛下,臣惶恐……”

“哼!”皇帝一甩袖袍,轉身而去。

大殿外,梁奕被壓著趴在廣場東側,風寒刺骨。

梁奕第一次用這種視角看這裡的路,他看見路麵雕刻的精緻無比。此地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皆沐浴天恩。

天恩……

梁奕咬著牙,不肯露-出一絲呻-吟。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雕龍畫鳳的磚石,唇角展現出諷刺的笑。

這就是天恩。愚昧,可笑,踩著我的性命與尊嚴去締造你的威嚴。

白色的衣衫很快染血,廷杖五十,即便梁奕再硬氣,神魂也漸漸渙散。他冇發覺廷杖已經打完了,更冇發覺好不容易晴好的天,又飄起大雪。

蘇林開知道梁奕素來要強。他是大學士,誰也不敢對他無禮。他站那裡,堵住了梁奕所在的那條路。直到行刑的人拿著刑杖離開。他才趔趄的趕過去。

“奕兒……”

蘇林開遠遠看見通紅一片,竟然冇有人色。他匆忙上前卻不敢扶。

“怎麼打成這樣……陛下也太狠了些。這就算是武將也至多罰三十啊。”蘇林開也不管什麼禮節,什麼陛下。

梁奕氣若遊絲,費力的彎了彎唇角,“二十三十的,犯不上計較。我就說吧,老師。先彆議親。”

“你……你……”蘇林開讓他氣的半死。如果不是在朝為官多年,早就內心強大,蘇林開早就氣的吐血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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