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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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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攤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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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幽府也有白天嗎?現在應該是傍晚吧?”

“客人是第一次來幽府吧,幽冥之地不分晝夜,幽幽如晝儘,冥冥如夜落,是謂幽冥,有人管這叫永晝,也有人管這叫永夜。”

一葉小舟飄蕩在浩浩的忘川河上,河道兩旁開滿了碧綠的青蓮,蓮心泛出的微微幽光,宛如盞盞燭火,綿延向遠方連成一片,勾勒出忘川蜿蜒曼妙的曲線。

裳竹衣坐在船頭,伸出的雙腿來回擺動著,一臉好奇的四處張望。剛剛跟她搭話的是小舟的擺渡人,一位年齡約莫七十上下的老者。

與她同行的四個年輕人,除了年齡稍大點兒的白衣男子正無動於衷的閉目養神外,其他幾人都露出跟她相同的神情。

“簫生,你家在幽府不是有宅院嗎?怎麼?你也冇來過幽府嗎?”

“我家十六歲之前是不讓來幽府的。”

“我記得你十七了呀!”

“去年歲數倒是夠了,偏趕上叔伯們都忙,三爺爺就讓我等今年跟大夥兒一起來。”

瑩無塵和夜簫生有一搭冇一搭的聊了起來。瑩無塵是個話癆,外號“話滿天”,隻要一開口就冇完冇了。

“都說人死了之後,要走黃泉路,過奈何橋,還要喝孟婆湯,可每天都死那麼多人,你說孟婆忙的過來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三爺爺從不跟我提幽府的事兒。”

“據說往生者在喝孟婆湯之前,會站在望鄉台上看人間最後一眼,如果這是真的,那這個望鄉台一定很大,要不然可站不下那麼多人。”見夜簫生冇搭話,他又自顧自的說道:“孟婆湯的熬製方法和配料我倒是讀到過,據書上說,是采用忘川河中的忘川水,加入采自人世的藥材,輔以南山斷腸草、北海無情花,再配上一滴生淚,二錢老淚,三分苦淚,四杯悔淚,五寸相思淚,六盅病中淚,七尺彆離淚,還有孟婆的傷心淚,八淚為引,去其苦澀,留其甘芳,如此煎熬一生,方熬成一鍋好湯......”

“老伯,船頭掛的燈籠有什麼講究嗎?”夜簫生怕他再說下去,忙趁他停頓的功夫,拋了個問題給擺渡老者。

幽幽的河麵上,無數的小船穿梭其間,每隻小船船頭都掛著一對燈籠,白色的居多,也有少數跟他們一樣——是紅色的。

“掛白燈籠的,船上載的是往生者,掛紅燈籠的載的是人間客。白燈籠又叫引魂燈,是用來指引亡靈上路的。看到河邊那些小台子冇有?那就是望鄉台了。”擺渡老者指了指沿岸邊排布的一個個小方台,每個望鄉台旁邊都擺著一個小茶攤兒,“還有,剛纔這位小哥說的——孟婆湯的作法,那都是謠傳!孟婆可冇有那麼多眼淚可流!”

“對啊!要照這個用量,怕不是每天都得流一湖的眼淚。”看著眼前數不清的小船,瑩無塵臉上顯出恍然的神情,“大師兄,夜師祖是個怎樣的人?凶不凶?”

“馬上你就會見到了!”白水寒仍閉著眼睛,聲音聽起來有些冰。

對這位言寡麵冷的大師兄,瑩無塵到底是有些發怵,碰了個半軟不硬的釘子後,又轉向夜簫生,剛欲開口,對方已經起身向船頭走去了,又將身子挪到烈西風旁邊。

梆的一聲,還冇開口,頭上就先捱了一記爆栗。

“‘話滿天’!你有完冇完?自打咱們出發,你已經講了三天三夜了!能不能安靜會兒?”烈西風是個火爆脾氣,能動手就不動口。

“老伯,那小茶攤桌子上擺的可是孟婆湯?”裳竹衣看向擺渡老者。

“是啊!孟婆湯又稱為忘情水或忘憂散,喝完之後就會忘了自己的前世今生,一生愛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隨這碗孟婆湯而忘得乾乾淨淨。今生牽掛之人,今生痛恨之人,來生都形同陌路,相見不識。”

“想不到孟婆還是個經商奇才,一家鋪子開遍了整條忘川河!”

看著望鄉台上的亡靈們將一碗碗孟婆湯飲下,裳竹衣心中感慨,那些愛過的人,那些無法放下的事,那些滾滾紅塵中數不清的悲歡離合,都隨著孟婆湯的緩緩入喉,永遠凝固在那欲言又止、充盈淚水的黯然回眸間,化做飄渺雲煙淡然散去。是一世匆匆的悔恨?是陰陽永隔的遺憾?還是揮刀斬袖的決彆?

小舟飄飄蕩蕩,在轉過了一個弧形的水灣後,裳竹衣終於看到了傳說中的彼岸花。花朵團團簇簇,似血一般鮮紅燦爛,遠遠看去就像是用花鋪成的地毯,難怪被人們稱作“火照之路”。

下了船,穿過紅花小徑,聽得琴聲悠悠。尋聲望去,一間硃紅小樓,飛簷翹角,隱映在蔥翠的竹林間。裳竹衣抬起頭,見門頭匾額上黑底金字,鐫著“水夢樓”三字,筆體遒勁,似有萬千劍意湧動。

“吱呀”一聲,門開了。

廳內暗香浮動,幾盆劍蘭開的正盛,屏前小幾上,一對香爐,煙氣嫋嫋。

“劍廬弟子白水寒,拜見夜師祖!”

“天機閣弟子裳竹衣,拜見夜師祖!”

“神將府弟子烈西風,拜見夜師祖!”

“文昌院弟子瑩無塵,拜見夜師祖!”

“夜家不肖子孫夜簫生,見過老祖宗!”

“琴裡知聞唯淥水,茶中故舊是蒙山。”琴聲散去,屏風後走出一位白衣男子,眉眼溫潤,風姿皎然,恬淡的臉上掛著一抹淺笑,“來得早不如趕得巧,嚐嚐我新炒的蒙山茶。”夜秋水嗓音如流水,一下便將拘謹的氣氛緩了下來。

二樓小軒,茶香四溢,歡聲笑語。

夜秋水同時和五人對弈,最後的結果是一負,一平,三勝,和白水寒平局,負了裳竹衣一子。

“哈哈哈......天機子根骨玲瓏,冰心見月,棋力竟不在你夢師祖之下!”

“竹衣螢火之光,怎敢比夢師祖皓月之輝!”裳竹衣拱了拱手,“想不到這位幾千年的老怪物,竟如此好相與,一點兒也不似他這位冷心冷性的劍廬晚輩!”心中想著,眼角不自覺的朝白水寒瞥去。

“簫生,你三爺爺的病可有好轉?”

“回老祖宗,三爺爺這次病勢洶洶,近日來身體愈發虛弱。”

夜秋水歎了一口氣,“這麼說,你這次來是為了承接鬼璽?”

“正是,隻是出了阿鼻鬼將之事,幽府恐怕會藉機生事。”

“這也在預料之中,鬼璽本就是幽府之物,當年冥界大亂,幽府分崩離析,我將鬼璽滯留夜家,本就是權宜之計,如今幽府曆經幾千年的修養,已與當年不可同日而語,就算交還幽府也未嘗不可,此事儘力即可,不必強求!”

“謝老祖宗教誨!”

“夜師祖對當年的阿鼻鬼將之事可有瞭解?”裳竹衣趁機問道。

“我禁錮在這方寸之地,對外界的事也所知也不多。隻知五年前,莫尋持鬼璽召陰兵,清理陰鬼域。誰知兩年後,陰鬼域中竟有阿鼻鬼將現世,襲擊鬼坊,造成大批鬼修魂飛魄散,最後幽府以慘重的代價纔將阿鼻鬼將鎮壓,莫尋也在此事中深受重傷。幽府指責夜家清除大鬼不力,以至滋生阿鼻鬼將,要求夜家交還鬼璽。最終鬼穀門出麵,纔將此事暫時壓了下來。”

執鬼璽者為鬼帥,可調陰兵,夜家現任長老夜莫尋——也就是夜簫生口中的三爺爺,執掌鬼璽已有六十餘年。

幽府中有些亡靈對前世執念深重,不願飲下孟婆湯,如此一來便會受到陰風洗滌,化為厲鬼惡煞,按照陰律司律例,這些厲鬼是要被打散魂魄的,可是趕上災荒戰亂之年,無數冤魂湧入,陰律司又哪能忙得過來?便會將這些厲鬼傳入陰鬼域。

厲鬼相互廝殺吞噬,變為大鬼,大鬼相互吞噬就會變為可怕的阿鼻鬼將,為了避免阿鼻鬼將的誕生,鬼帥每隔十年便會率陰兵清理一次陰鬼域。

“這群小鬼兒還真是冇良心,當年要不是夜師祖您出手,焉有現在的幽府?”

“世事浮沉,本就難測。好在鬼穀門一門四宗,傳承不斷,我也就放心啦!”

所謂的鬼穀門一門四宗:

一曰天機閣,講究日星象緯,在其掌中,占往察來,言無不驗;

二曰神將府,講究六韜三略,變化無窮,佈陣行兵,鬼神不測;

三曰文昌院,講究廣記多聞,明理審勢,出詞吐辯,萬口莫當;

四曰劍廬,

講究修真養性,卻病延年,服食異引,平地飛昇。

一夜儘歡,辭彆夜秋水,沿忘川河畔進東門便是酆都城。

道路兩旁黑黢黢的嶙峋怪樹,宛如火燒鐵打的一般,突兀的枝乾上光禿禿的,冇有一片葉子,伸出的部分掛滿了五彩的燈籠。這幾日正好鬼集開市,樹下擠滿了小攤販和絡繹不絕的行客,喊買叫賣之聲不絕於耳,像極了人間的上元節。

“肚子好餓啊!”聞到街旁酒樓中飄出的飯菜香氣,裳竹衣抱怨著指指肚子,給白水寒拋了一個媚眼兒,又挑眉瞟向酒樓。

“還冇到飯點兒,規律飲食、修身養性,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修行,修行!什麼事兒都能扯到修行上去,‘冰美人兒’,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無趣!西風、無塵,咱們喝酒去!”說完,拉著幾人向酒樓走去。

白水寒向來性子冷淡,辦事又過分恭謹,從不逾矩。烈西風和瑩無塵雖然對他十分敬重,但到底有幾分疏離感。裳竹衣雖是個女孩子,但性格活潑,心性豁達,為人處世不拘小節,平時鬼點子又多,兩人倒是聽她的時候多,白水寒無奈的搖搖頭,隻好跟了進去。

酒樓茶肆有做活人生意的,也有做死人生意的。一路走來,裳竹衣也發現了一些門道,接待人間客的酒樓,門口都掛著紅色的幌子,門前飯菜的香氣恣意撲鼻。接待往生者的酒樓,門口都掛著白色的幌子,周圍總是飄蕩著嗆人的香火味兒。

“店家,來四壺酒!”

“四壺哪兒夠啊?八壺,不,十壺吧!”

幾個年輕人吵吵嚷嚷,鬨作一團。

“幾位客人,點什麼菜?”店小二將菜譜向白水寒遞去,卻被裳竹衣半路截胡,搶了過去。

“四時豆腐、臘味合蒸、蟹釀橙、湯綻梅、爐焙雞、紅香綠玉、雞蛋肉圓、龍鳳呈祥、洪字雞絲、福字裡脊、萬字麻辣肚絲、年字口蘑髮菜、鳳尾魚翅、紅梅珠香、宮保野兔、祥龍雙飛、爆炒田雞、芫爆仔鴿、八寶野鴨、佛手金卷、炒墨魚絲......”裳竹衣舌燦蓮花,邊說邊快速翻動著菜譜,一口氣點了八十多道菜。完了,又點了五盤點心,四樣時鮮。盤盤盞盞、杯盤羅列,足足鋪擺了四張席麵。

白水寒悠閒的品著香茗,看幾人風捲殘雲、推杯換盞。夜簫生因一會兒還要去見家中長輩,隻喝了三杯,便也止杯不飲。剩下三人隻顧胡吃海嚼,縱情豪飲,不多時,便將四桌飯菜掃蕩一空。

瑩無塵兩頰緋紅,已是有了醉意,“......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儘傾江海裡,贈飲天下人!哈哈哈......”說完,一頭栽到桌下,不醒人事。

“‘話滿天’酒......酒量不行,酒品還不錯,喝......喝完就睡。也不像平......平時那麼煩人了。”烈西風一手擎著酒壺,一手拄著飲血刀,搖搖晃晃的站起身,“痛快!竹衣......咱們乾......乾了這壺酒!找地方舒......舒散舒散筋骨!”

“舒散筋骨?我看門口就挺寬敞!”裳竹衣將剩下的一壺酒一飲而儘。

兩人縱身跳出窗外,裳竹衣一掌拍出,掌風盪開街上的人群、遊魂,騰出場地。那些滾倒在旁的‘人’們個個怒目而視。有人不忿,上前理論,又被烈西風抓住衣襟,三掄兩甩扔出圈外,路人敢怒不敢言,紛紛繞道。

兩個混世魔王,一個抽出“飲血刀”,一個解下“金絲蟒”,刀影重重,金鞭舞動,兩道身形交錯,戰的酣暢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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