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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震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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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8章 斬儘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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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前世夢醒之後,明琅倒真冇認真想過往後的日子該怎麽過、路該如何走。

溫氏無意中的一句話倒是提醒了她。明琅縱使再不願意,也不可能守著父親母親一輩子不嫁人。她不怕過往看客的指指點點評頭論足,卻也不願看到父母親人因著自己受人非議、看著自己的姐妹因己無法相看人家。

可明琅已是下定決心,無論如何,決計不可嫁入祁王府做他楊潛的王妃了。

夜已深,明琅想著心事在榻上翻來覆去,最後索性起身推開窗戶,看著豆大的雨點從深藍色絨布似的夜幕裏打落下來。

她該如何逃脫前世的命運軌跡呢?明琅低首在窗戶旁盤算起來。閨中女子能遇到的男子太少,不然她當年如何會一見到楊潛就暗自傾心了呢?

明琅想或許她可以嫁進溫家,溫家有她的舅舅舅母。無論如何總不會虧待了她去。可溫家隻得了一個兒子,還小明琅三歲。

明琅一想到溫文那張比自己還白嫩透亮的臉,就不禁一陣惡寒。那......除了溫家,似乎就冇什麽合適的人選了。

明琅越想越煩,越想越覺得自己可能還得嫁給楊潛。

她心裏悶堵異常,一夜聽著一刻不停的更漏聲未眠。

她不能閉眼,因為她隻要一閉眼便是一身紅衣的楊潛拿著喜稱來掀她親手繡了鴛鴦戲水的紅蓋頭。

她還記得他當時喝醉了,他一見到她隻是笑。

他把頭埋進她的頸窩裏,他滾燙的耳朵燙地她的心輕輕一顫。室內龍鳳雙燭的滾滾蠟淚滴下,他才喊了她一聲,“琅娘,是你麽?”

一陣夜風吹過,明琅冷得一顫。夜幕上掛著一輪又大又白的圓月,同她上一世投向世間的最後一眼看到一樣。

被雨沾濕了的白亮月光落在她的臉上,映地那張少女的臉又清又亮。

早起上香的時候,溫氏見明琅一臉怏怏,便問她可是冇睡好。

明琅該如何同她講自己心事呢?就算憑空說出來害怕惶恐,也委實太荒謬了些。生活或許就是這樣,有些事有些人總得自己生生地捱過去。

捱得過,就脫胎換骨;捱不過,便日夜煎熬。

明瓊這次因著忽染風寒,便冇有跟來。明琅被明琳拉著走在前麵,餘光看著明瑩怯生生地低著頭跟在後麵。

明琅想到坤霈那日同她說的話,在心裏歎了口氣——好歹也是個正經的大家小姐,倒是讓閆氏給打壓得看著連有頭有臉的大丫鬟都不如。

明琅心下不忍,伸手拉了明瑩過來。明琳被閆氏提點過了,雖則給明琅飛過去幾個眼刀,卻終究也不曾說些什麽。

倒是明瑩,低著頭竟暗自擦起眼淚來了。

自從重活一世後,明琅倒是開始相信神怪之事了。如此跟著母親進了山門入了殿,便認認真真規規矩矩地給大殿裏低眉頷首一臉慈悲的大佛磕了頭,可當她抬頭是看著佛像悲憫的眼神時,卻茫然起來了。

她不知該同佛祖祈求什麽。

她已是偷渡忘川苟活世間,她又該向佛祖祈求什麽呢?

一身鵝黃的女子頭戴一枝淡雅絹花,仰著素白清秀的臉望著俯視眾生的佛像,臉上無悲無喜。她不是不想祈求什麽麽?為什麽還是寄希望於慈悲為懷的佛祖可以渡她上岸?

然世事浮沉,她的岸又是哪裏呢?

楊潛立在五針鬆下,一身竹青春袍顯得他清減遺世。

“皇兄在看什麽?”壽王一臉戲謔地衝坤顓擠眉弄眼。

楊潛甩袖笑道,“春陰垂野草青青,上京今年的春天來得晚了。”

本在一旁冇說話的張秉辰爽朗笑道,“我聽人說雁蕩山上有株從石縫裏長出的勁鬆,今日無雨無雪咱們幾個不如且上山去,若是回去畫鬆的技藝能精進一分,也不算白來一趟。”

壽王笑道,“好容易來白馬寺一趟,竟有人不看佛專看鬆的。”

他們正是滿身精力無處釋放,更何況壽王終日被拘在宮裏,聽到爬山如何不心癢。楊潛想自己恩師也正在閉關。他此番前來一則陪著壽王,二則也是為了拜訪老師。如此同壽王、秉辰、坤霈、坤顓幾個人便趁著天晴上了雁蕩山。

明琅性情變了本就是因為世事變遷,自然與旁的冇有關係。明琳自真心誠意地求了個好姻緣之後,便在大殿裏一刻也呆不住。溫氏本就想問問高僧大師明琅的事,便將她們幾個小的趕了出去。

明琅方從殿內出來,明琳同明芙早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明琅閒來無事,便同遙知兩個人繞著寺院轉了起來。

“你可知道那位被關在何處了?”因著今日有了明瑩一遭,明琅倒是好奇起來這明瑩生母究竟做了什麽竟然讓閆氏如此憎惡。

遙知皺眉搖頭,“這奴婢也不知道,隻聽說那位做了醃的事害得二夫人滑了胎。據說二夫人小產的時候,那孩子都成型了,有手有腳就剩眼睛冇睜了。”

明琅驚駭——月份這麽久了就是滑了胎,閆氏的身子隻怕也是受了極大的摧害。

明琅歎了口氣,正想說什麽忽然鼻尖略過一股清淡至極的梨花香氣。

“這白馬寺的梨花倒是開得早。”明琅興致勃勃地同遙知一同順著香氣尋去,她本想著折幾枝梨花給各家送去——白馬寺依山而建,潮氣重一些。齋房裏雖然熏了香,但還是有股子淡淡的黴味揮散不去。

誰知道越走越偏僻,直走到一麵頹圮破敗的高大籬牆前麵,纔看到一樹開滿了雪色梨花的樹冠從牆裏麵斜伸出來。

而牆下站著一個人,便是明瑩。

明瑩身邊冇有丫鬟,她一個人立著,瘦弱的身形裹在牙色半舊薄衫裏。如今春風尚寒,可她卻冇有穿披風。她像是同周遭融在一起變成一個死物一般不動一下。

少女低著頭,姣好的臉融在明明滅滅的樹蔭裏,看不清神態。

明琅停下腳步,末了同遙知說,“走吧。”

待二人從寺院深處走出來後,發現明琳正指揮著沉碧給她將紅帶子綁在姻緣樹上。

明芙老遠就看見明琅,笑著衝她招手。明琳見是明琅,哼了一聲也不理她。明芙挽住她,“方纔我們見了三哥四哥陪著壽王他們從山上下來。聽說是要爬山的,結果誰知道這壽王也忒嬌嫩了,聽說還冇爬幾步就把腳給崴了。”

明琅被逗笑,掩嘴道,“誰不知道他是皇後孃娘心尖兒上的寶貝。估計要是被皇後孃娘知道了,這一年半載地是又出不來了。”

明琳見沉碧已經將紅繩係好,便冷著臉扭頭要走。明琅伸手去拉她,“好姐姐,小妹愚鈍著實不知自己何處惹了美若天仙的琳姐。還望姐姐明示,不能這般不理我!”

明琳這個人就是耳根子軟,她早就等著明琅來給她台階下了。此時雖然心裏氣著,可臉上又是止不住笑出來。然而臉上一笑出來,她又氣不過自己這麽快就原諒了明琅。是而心裏又多了一股氣自己的邪火。

一時間,明琳臉上酸甜苦辣五色具備,場麵十分好看。

明琳故意甩開她,“你最精怪!自己知道還非得我說,顯得我多小氣!”明芙也來拉她,“好啦,親姐妹犯得著這樣長氣性!聽三哥說,那山上有顆奇鬆,他們爺們兒冇見著,倒不如咱們幾個去看看。等回去了也臊臊他們!”

明琳一聽爬山,心情大好。幾個姑娘商量等中午吃了齋飯便一同上山去。待午飯過後,沉碧過來傳話說明琳困的厲害等小憩片刻便來找她。明琅依言等她,誰知道明琳這一小憩竟小憩到日影西斜。

明琅便隻好自己同遙知一道上了山去。

雁蕩山終年蔥鬱,其中燕雀鳥獸花鳥蟲魚自然少不了。這幾年也成立京郊小有名氣的景色之一,是而從山腳出來便有一條青石板搭好了的直達山頂的小徑。

明琅自重生後便有些氣喘的毛病,便走的比旁人慢些。且不說她腳力本就不濟,一路上又同遙知兩個人一會兒指著蘑菇嘰嘰喳喳,一會兒又摘了非要給遙知插一頭的野花。反正荒郊野外四下無人,主仆二人嘻嘻哈哈地自是開懷。

明琅走到半山腰上時實在氣喘,正巧看到遠處有個潺潺泉水流下。明琅便拉了遙知脫了鞋坐在小泉旁邊的石頭上。明琅的一雙羊脂似的玉足本就白皙,如今四周都是層層疊疊的翠綠更是襯得她的膚若凝脂。

主仆二人隻顧玩鬨,絲毫冇注意到身邊多了一個人。

楊潛著實冇有想到,他本欲隻是想幫老師拾些柴火回去,卻不曾想聽到一陣陣妙齡女子的輕笑嬉戲聲。

他望瞭望天色——今日雖則不曾下雨但天氣依舊陰沉。如今臨近傍晚,暮色已從天際的四周籠罩而來。更何況這風又掛了起來,隱約有下雨的陣勢。

他今日是要留宿先生這裏,可她們若是遊玩之人還是早勸下山為好。思及此處,楊潛正欲走近提醒就被一雙瑩白的雙腳刺到了。他連忙移開目光卻發現那人正是秦明琅。明明身子就不好,竟然還能把腳伸進這冰冷刺骨的泉水裏。

如此貪涼,果然蠢人。楊潛冷哼一聲,轉身離開——反正她這般討厭他,那就隨她便好了。

明琅同遙知正玩的開懷,哪裏注意到如今暮色四合,等她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四周已被幽秘深暗的深藍霧色籠罩。明琅一向膽子小,如今心裏早犯怵了。遙知一時間也慌了,“姑、姑娘,您還記得咱們是打哪邊來的麽?”

明琅欲哭無淚,“你先同我講講哪邊是南,哪邊是北啊!”

山風又起,帶了一股潮濕的氣味。明琅不禁打了個噴嚏,遙知連忙脫下自己的外衫緊貼著明琅,吞了口口水道“姑娘,這不會是要下雨了吧?”話還冇說完,便聽到雨點落在樹葉上劈裏啪啦由小轉大的聲音。

遙知將衣服罩在明琅頭上萬分懊惱,“都怪奴婢大意,早知道就不陪著姑娘上山了。姑娘您這次若是再病了,遙知就是從這蹦下去卻心下不安啊!”

明琅將衣服撐開讓她進來,“你何必說這話。本就是我自己鬨著......”

話還冇說完,明琅看著身邊忽然冒出的人愣了。“誒?可是雨停了?”遙知抬起頭來,才發現自家姑娘身邊立著一位青衫公子臭著臉給她們撐著傘。

“奴婢見過祁王。”遙知剛準備行禮就被楊潛攔下。

隻見楊潛身邊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書童,那書童得了楊潛眼神授意送了把傘送到遙知手裏。

明琅還在想楊潛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時,頭頂的傘已經被楊潛毫不留戀地收走。

明琅趕緊躲進遙知撐起的傘裏。她正暗自皺眉到底怎麽樣才能又有麵子又可以向楊潛透露出她迷路了的訊息,就聽見走在前麵的男子說了句,“跟上吧。”

什麽跟上不跟上的啊?冇教養,有什麽跟大家小姐說話的麽?明琅在他背後恨不得用眼刀將他鑽出一身的窟窿來。可是雨勢漸大也隻好跟著楊潛一路走到一做籬笆小院裏。

明琅同他進了屋才發現屋裏有個老頭兒背對著她們打坐。楊潛不管她們,低頭對那人說道,“先生,我方纔見兩位姑娘迷了路便擅自將她們帶了來。還望先生不要怪罪。”

那老先生起身笑眯眯地看了她們二人一眼。冇來由的,明琅心下竟慌得厲害。她可以肯定她從未見過這個人,可心裏卻有個聲音不住地叫她逃走。楊潛見她無所動作,皺眉道,“這位便是慕容先生,你們二人貪玩忘了去路此次多虧先生了。還不拜謝?”

明琅這纔回過神來,屈膝道謝。那被楊潛稱為先生的老頭兒倒是慈祥的厲害,他親自扶了明琅起來,“姑娘客氣。姑娘氣度不凡,向來便是昨日在山下歇息的秦家女兒了。我已告訴書童下山回了秦家你們二人的訊息。你們主仆二人便放寬了心在寒舍歇腳等待片刻既可。”

那老先生方一開口明琅就聽出了他正是她自戕那日意識混沌之時所聽到的聲音。明琅扯出一絲笑來,“那多謝慕容先生了。”等那老先生離去後,明琅才呼出一口氣來。遙知有些受涼,院子裏的書童燒了薑湯給她。明琅自己服下一碗後,便將遙知留在屋裏取暖。一個人披了披風便撐傘出來。

明琅此刻纔看清楚這院子竟是臨崖壁而建,陡峭的厲害。明琅扶著樓梯上了二樓,發現楊潛正一個人坐在帷幕未曾放下的涼亭裏。

下麵便是料峭懸崖,如今四下無人,倒不如......明琅被自己的心思嚇了一跳。明琅也冇想到自己竟會這般恨他,她竟然會為他生出如此狠毒的心腸。

楊潛一人立於風中雨中總是常事。從前在宮中如是,如今在山上亦是如此。父皇母後不在意他,先生不拘束他。如此他一個人慣了,倒是冇有意識到身後多了個人。

明琅撐傘立在他身後,一時間竟也忘了要到亭子裏去——她著實想不起上一次她同楊潛一同並肩於簷下聽雨是什麽時候了。

楊潛一轉身倒是被身後多了個人嚇了一跳。夜色沉謐,驟雨溫柔。楊潛倒是罕見地衝她笑了一下,“看來五姑娘確實厭棄小王,不然為何寧願淋雨也不願進來?”明琅正為方纔的瘋狂念頭心悸,她心下不安嘴上敷衍地也不用心。

楊潛見她轉身想走,伸出手攔下她,“秦家家風嚴謹,怎麽教得五姑娘連同恩人道謝也不會?”

他何時成了她的恩人?明琅回頭驚訝得看他,可又不想讓他看出自己那麽容易就被他惹氣,隻得斂了神情,冷漠道,“原來祁王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人。若是旁人知道遺世獨立如祁王者竟會逼著一個小女子道謝,隻怕整個上京都得笑掉大牙了!”

明琅心下痛快極了。她從前自嫁了他,便日日以賢良淑德恭淑仁厚為目標。即使她本性爛漫,可為了他,便是日日拘著也心甘情願。

可到頭來呢?

還不是縱使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明琅想著既然不想嫁他,那倒不如痛痛快快地罵他個狗血淋頭。日後若冇了交集,也不會暗恨從前待他太好了些。

楊潛冷眼看著明琅呲牙咧嘴地試圖惹怒她。不過是隻貓咪,就是露出尖牙利爪詳裝發怒,終究奈何不了他。楊潛低著頭看少女白玉似的纖細頸項冇入鵝黃春衫裏,心裏忽然有個念頭——一回首就能抓住身邊人的感覺就是如此麽?

楊潛的眼神被雨水沖刷得淺淡模糊,可心裏卻勾起了一絲興趣。他朗聲笑道,“五姑娘真是厲害,一眼便識破小王本性。看來本王也不必在姑娘麵前偽裝了,無論如何,姑娘今日總是得謝我纔可。”

這個人怎麽這樣?明琅瞪他,楊潛就挺胸抬頭任由她瞪。明琅轉身要走,楊潛就伸手攔她。

明琅見無法擺脫他,心中氣急脖子一梗,硬邦邦地來了一句,“你可真不要臉,女孩子都好意思欺負,我偏不要!”

楊潛一挑眉,她倒是真敢罵他。他二人正僵持著,就聽見遙知在下麵喊她。

“姑娘!秉辰少爺來接我們了!”

秉辰少爺?明琅一愣——對啊!她怎麽把張秉辰給忘了。張秉辰是戶部尚書張啟之子,也是她二嫂最疼愛的弟弟。最難的是張秉辰雖生於鍾鳴鼎食之家,卻無半點紈絝氣息。一身文采惹的秦端都讚不絕口不說,與她正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她從前同張秉辰的交集也不少,隻是自從遇見了楊潛之後便一心一意想要嫁給他。

現在她秦明琅正是如花年紀,爹寵娘愛的,她要嫁誰就嫁誰!她原先能如意嫁入祁王府,如今也定能嫁入張家!

明琅心裏打著算盤,雙眸早就笑成了兩彎月牙。衝楊潛笑了一下,忽作不好意思小女兒形狀,“今日真的多虧了祁王殿下,小女子在這謝過了。”

“辰哥哥下麵等阿琅了。明琅先告退了,還望小王爺不怪罪。”

明琅絲毫不在意楊潛逐漸比夜色還陰沉的臉色,輕柔翩躚地向他福了福身。隨即像一陣風似的飛下了閣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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