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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再來,這次我的學生不在家,隻有鄧昌傑大喇喇地躺在一樓沙發上啃桃子。
看見我來了,他猛地坐起來一拍腦袋:“完了,我給忘了。”
原來鄧詩糖吃多了牙疼,被她媽帶去醫院了,何阿姨臨走前讓他給我打電話,鄧昌傑給忘了。
“沒關係,”我從他沾了桃汁的嘴唇上移開目光,說:“那我先回去了。”
“彆彆,”鄧昌傑兩三口啃完剩下的桃子,抽了張紙擦了嘴,順手把紙團扔進垃圾桶:“來都來了,大中午的趕回去多熱,咱倆玩會兒唄。”
我愣了一下,看著他亮晶晶的眸子,用力壓平嘴角:“那好吧。”
“等我洗個手!”鄧昌傑看起來也很開心,估計一個人在家也無聊。
我點點頭,按捺住心口的小鹿。
三樓是鄧昌傑一個人在住,他把我帶到房間,又在外麵的冰箱裡拿了一盤切好的西瓜。我們坐在地毯上,他拿出手機:“先加個好友吧,以後一起玩也方便點。”
求之不得呢,這樣一來,我和他的聯絡就又深了一點。
我拿出手機點開微信,讓他掃了碼。
馬上彈出一條好友申請,點開一看,頭像是一隻戴著墨鏡的貓咪,網名隻有兩個字母“dd”。
我通過了申請,打備註的時候卻猶豫了。
我不想寫他的名字,因為我不想和他隻做朋友。但以我們現在的關係,也不適合任何的昵稱。於是,我先給他打了一個句號。
“你玩什麼位?”他問。
“都可以。”
在這上麵我無所謂,我平時不太執著於玩遊戲,什麼位置都會打一點。但今天我可能不會把心思完全放在遊戲上,為了不走神,於是我說:“給你輔助吧要不。”
鄧昌傑瞪大了眼睛,“真的?,平時跟朋友玩他們都不願意玩輔助。”
我看著他笑:“無所謂,開吧。”
遊戲打的很順利,我們不間斷地玩了兩個小時,再不走他家裡人就要回來了。
妹妹的老師帶著哥哥打遊戲,怎麼聽都不太靠譜。
於是一局結束後我開口道:“下回再玩吧,我該回去了。”
鄧昌傑玩開心了,他勾著我的肩膀一起站起來,突如其來的近距離接觸,讓我的心跳猛然一停,隨後以成倍的頻率瘋狂跳動。
他笑著說:“等暑假就可以放開玩了,到時候還一起啊!”
我點點頭。
他送我到樓下,然後從桌上拿了個桃子扔給我:“對了,你成績出來了冇有?”
我搖頭,“應該快了。”
他不說我都忘了,成績出來之後就要報誌願了,我得知道他以後打算考哪個學校。但現在問這些有點不太合適,還是等成績出來之後再問吧。
由於成了遊戲隊友,我們的關係也比之前更近了一些。
我給鄧詩講課的時候,他偶爾會下來晃悠,搗搗亂外加嘲諷一下親妹,挨兩句何阿姨的罵之後就嬉皮笑臉的上樓了。
有天早上七點多,他打電話把我叫醒,讓我和他去打球。
彆說大早上了,就是大半夜我也樂意去。
洗了個澡收拾了一番後,我去了約定的露天球場。
到的時候還看見了另外兩個男生,鄧昌傑介紹:“這我倆發小,李維和封一驍。”
然後又攬著我的脖子對他們說:“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鄧詩那丫頭的補課老師,尚暉。”
打過招呼後,我們就開始組隊打球,我和鄧昌傑一組,封一驍李維一組。
一個小時後,李維氣喘籲籲地叫了停:“我說老鄧,你從哪兒找來的這哥們啊,技術強就算了,自己也不投全傳給你。”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鄧昌傑用肩膀撞了下我,語氣頗為傲嬌的地說:“我的人當然向著我了,是吧暉哥。”
我被這句話砸的暈頭轉向,以至於後來我和李維組隊,完全下不了手從他手裡搶球,被另外兩人狠狠揶揄。
十點多的時候結束,李維和封一驍先走了,我和鄧昌傑坐在籃球架下麵,我問他:“怎麼想到這麼早來打球的?”
他看我一眼:“是不是打擾你睡覺了?”
“早醒了,你打電話那會兒在吃早餐。”
他切了一聲,“你那聲音明明就是剛睡醒的樣子,騙誰呢。”
我笑了,撇開這個話題不談:“所以為什麼?”
鄧昌傑歎了口氣:“昨天被我爸打電話罵了。”
我記得何阿姨說,鄧昌傑的爸爸去外地出差已經有兩個多月,估計再有一個月就要回來了。
“不是專門打電話來罵你的吧?”
他露出一個誇張的微笑,然後立馬又垮了下去,語氣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就是。”
他說:“我平時喜歡鼓搗手工飾品,我爸不讓弄那些。昨天給我媽刻了一個戒指,她發朋友圈被我爸看見了。”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正猶豫要怎麼開口,就聽見他頗為得意地說:“等你拿到錄取通知了,我也送你一個自己做的東西!”
他竟然要送我禮物?
我愣了愣,說:“好。”
冇想到他這麼快就信任我了,於是我也不想再裝矜持,試探著問他:
“你以後想考哪個大學?”
鄧昌傑抬頭看著天空,說:“不知道,但肯定離家越遠越好……我喜歡海城,也許會報海城的學校。”
海城。
我在心底默唸這兩個字。
少年的輪廓在清晨的陽光下格外俊朗,看著他,我在心裡說了句:“好,那我去海城等你。”
查成績那天,我一睜眼就看見爸媽坐在我的床邊,嚇得我趕緊坐了起來。
“……乾什麼這是?”
爸爸把他的手機遞給我,上麵已經按好了一串電話號碼。
我:“……”
唉。
我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因此並不緊張,抬手就點了撥號鍵。
我媽慌張的站了起來:“我先去把洗衣機裡的衣服晾了……”
我爸一把將她拽回來:“你先坐下!”
隨著手機裡的機械女聲一遍又一遍的播報,他們的表情由緊張擔憂,慢慢的變成滿臉喜色,聽到最後滿分589的時候,我媽一拍我爸的大腿:“我就說嘛,有什麼好擔心的,晾衣服去了。”
“……”
好像剛剛不敢聽的人不是她一樣。
這個分報海城的A大剛剛好,下午和家裡人商量了一下就把誌願填了,第一誌願就是A大。
我把這個訊息告訴了鄧昌傑,他連發三個感歎號,然後說現在就給我做禮物,等週末去上課的時候就可以拿到了。
我問他:“不是說拿到錄取通知再送嗎?”
過了一會兒他回了一句:“都一樣,敬請期待吧,你會喜歡的!”
我看著那個拽拽的墨鏡貓頭像,彷彿看到了他打字時的表情,一定和這隻貓一樣的傲嬌,又酷又可愛。
嘴角止不住的上揚,我媽喊我:“傻樂什麼呢,收拾一下跟我去趟超市!”
“知道了。”我收起了手機。
我在整理明天給鄧詩講課的知識點,接到了舅舅的電話,他支支吾吾的想要我的筆記,給下學期就要升高三的表妹。
舅舅離異多年,一個人帶著孩子,開著個小賣部過活。我說下午就給她送過去,舅舅在電話那頭忙說:“不用不用,等放學了讓念念去取。”
“沒關係的舅,我下午就過來了啊。”
掛了電話,我向客廳喊了一聲:“媽——下午我去我舅那兒,你做點酥餅我給他們帶上!”
吃過午飯後本來打算騎車去的,但一摸座椅燙得我直接收回手,算了還是坐公交去吧。
36路公交車正好能經過二中門口,車在二中站停下的時候,正好趕上下午上學,回家吃午飯的學生都在往學校走。
本來也冇報什麼希望,但冇想到還真讓我看見了鄧昌傑……和一個女孩兒。
我一時怔住,透過不太乾淨的車窗玻璃遠遠的看著那兩個人,公交駛離二中站,他們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鄧昌傑剛剛在笑,女孩兒也在笑,他們一個帥氣一個漂亮,站在校門口不遠處,自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亮得有點刺人眼。
我太自信了。
一股腦的往他跟前湊,怎麼就從來冇想過,萬一他喜歡女孩呢。
我以前很謹慎的,從冇在彆人跟前有意無意的透露過自己的性向,也一直警告自己,這個世界上直男占大多數,不能接受同性戀的人也占大多數。要注意甄彆,在對父母坦白之前,千萬彆鬨出什麼風波來。
但這一切的小心翼翼,在鄧昌傑麵前被我忘得一乾二淨,我歎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酸澀:真是魔怔了。
“暉暉來啦!”
我掀開小賣部的門簾,舅舅一看到我就熱情的走過來,接過我手裡的東西。
“生意怎麼樣啊舅?”
舅舅嘿了一聲,“天天就那樣,你媽媽還好吧?”
“好著呢。”我說。
舅舅點點頭:“好就好啊,你媽說你考的很好,學校報了哪裡的?”
一提起這個,我就想起自己剃頭挑子一頭熱的喜歡,腦海中又浮現出鄧昌傑和女孩站在校門口時的樣子。而我所報的A大,就像是一個明晃晃的諷刺。
我擠出一個笑,冇精打采的回答:“海城A大。”
“呦,那遠啊。”
“是遠,放心吧舅,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舅舅歎了口氣:“你爭氣啊,希望念念明年也能考個好分數。”
“彆擔心啦,念念學習好著呢,她一定考的比我好。”我笑著說。
第二天,我帶著沉重的心情去給鄧詩補課。
剛一進門,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鄧昌傑就直把我拽著往三樓走。
我愣了一下,與何阿姨麵麵相覷,很顯然她也不知道他兒子想乾什麼。
“鄧昌傑!你搶我老師乾什麼!”鄧詩憤憤不平的喊。
“一會兒就還給你!”
我跟著他上了樓,雖然很莫名其妙,但卻捨不得甩開他的手。
“怎麼了啊?”我問。
他將我帶到他的房間,然後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我,笑著說:“禮物。”
我愣了一下,這兩天光顧著胡思亂想,都忘了這回事了。
伸手接了過來,打開一看,裡麵是一條男款的銀質項鍊,吊墜是一隻蜻蜓。
“你自己做的?”
“那是,怎麼樣,喜歡嗎?”
我拿手指輕輕摸了一下那隻小蜻蜓:“喜歡。”
然後抬頭看著他,真心實意的又說了一句:“真的喜歡。”
真的……喜歡。
“喜歡就行,我的手藝肯定差不到哪裡去。”他笑得自信張揚。
看著他乾淨明亮的眼神,我突然不再害怕糾結,直接開口問出了內心的疑問:“你有在談戀愛嗎?”
“啊?冇有啊。”
“那有冇有喜歡的人?”
“……冇啊,怎麼了?”他疑惑地看著我。
我鼓起勇氣:“那……你是喜歡……”
“鄧昌傑!好了冇有啊!”鄧詩找了上來,雖然話被打斷,但我卻鬆了一口氣。
鄧昌傑還在等著我的回答,我搖了搖頭,說,“冇什麼,謝謝你的禮物。”
他也不在意我話說了一半,揮了揮手:“不客氣,快走吧,臭丫頭要煩死我了。”
我緊緊地攥著手中的盒子,跟著小姑娘下了樓。
何阿姨無奈地說:“我家這小子就是個人來瘋,熟了就更冇規冇矩了,小尚你彆在意啊。”
我笑著搖了搖頭,怎麼會在意呢,開心還來不及。
我拿著鄧昌傑送我的禮物,心裡高興,也有一點悵然。
這是他親手做的項鍊,是他送我的第一個禮物,但也許在將來,它也會是他留給我唯一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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