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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1:30,Y市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
黎邃被雷聲吵醒,迷濛間支起身子,半捂著臉,聽到隔壁的聲響。
清脆的玻璃撞在桌麵上的聲音,像是倒了杯水,混著雨滴敲擊窗戶的響動,聽不分明。
一股寒意透過冇關好的窗戶捲進來,黎邃抵著唇,悶悶咳了一聲。
隔壁安靜下來,黎邃耳邊隻剩自己屋內的聲音。
手機螢幕亮起,是陸識舟發過來的資訊。
儘管這陣子他們關係並不算好,陸識舟還是主動聯絡了他。
L:【關好窗。】
黎邃瞟過一眼這條資訊,下床關了窗戶。
斜落的雨水沾濕他的眼睫,黎邃抽了張紙巾,擦掉了臉上的濕潤。
他眯著眼睛躺在床上,抬手遮住半張精緻的臉,慢慢模糊了意識。
再度陷入睡眠前,他想的是,也隻有自己撐不住咳嗽的時候,陸識舟能有點好臉色。
明明以前也不是這樣。
*
七歲的時候,陸識舟被陸宛凝帶回國內,站在庭院打量著陌生的家,以及眼前站著的,他所謂的哥哥。
黎邃看著突然出現的弟弟,也是一愣。
隨後就彎起眼睛,友善地伸出手:“你好啊,弟弟。”
陸識舟看著他,冇伸手。
黎邃眨了下眼睛,有點疑惑地和他對視,雖然自己這位弟弟看起來確實很冷淡,但不至於連握手都不願意吧。
片刻後,陸識舟伸出手,和他交握,冷冷的嗓音同時響起。
“你是女生嗎。”
黎邃:“......”
不怪陸識舟會這麼想,眼前的人頭髮微長,皮膚白皙,五官極其精緻,年紀又尚小,整張臉看起來漂亮得雌雄莫辨。
饒是陸宛凝已經告知這是他哥哥,陸識舟還是問了這麼一句。
不是疑問,隻是一點質疑。
但黎邃脾氣很好,尚未長成的性子稱得上軟,於是隻是笑著說:“不是。”
陸識舟很冷淡地一點頭,和他錯開視線。
黎邃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垂下眸,低聲自言自語:“明明以前還會叫哥哥。”
陸識舟在被帶去E國前,是和黎邃相處過那麼幾年的。
他還記得小時候,陸識舟黏黏糊糊叫他哥哥的樣子,所以對陸識舟的印象一直很好。
聽說弟弟要回國,他也很期待地等在門外。
陸識舟看起來卻好像完全忘了。
如果說再見的第一麵,黎邃覺得陸識舟隻是有點冷淡,那麼接下來的日子,他是真意識到對方確實換了性格。
不僅冷漠,而且小小年紀就挺傲慢,一句哥哥都冇叫過,在家裡見到對他也視若無睹。
偶爾對視,也是冷眼相對。
黎邃:“......”
也不知道是隨誰。
陸宛凝對此也隻能跟黎邃說,弟弟還小,他多包容一點。
一個月過去,黎邃和陸識舟的交流屈指可數。
哪怕是黎邃主動叫他,他也慣常懶得迴應。
如果不是聽過陸識舟和陸宛凝說話,黎邃都要懷疑對方是中文不好,所以不想開口。
但陸識舟中文流利,冇什麼交流障礙。
純粹是不想理他。
晚上,黎邃回得晚,樓上燈已經熄了。
管家看到他,湊上前輕聲問:“小少爺,要吃點夜宵嗎?”
“不用。”黎邃笑了下,問,“小舟睡了?”
管家點頭:“九點就睡下了,夫人讓我們放輕動靜。”
黎邃上了樓,卻發現陸識舟房間的門是半開的。
陸識舟正冷著臉坐在床上,頭髮淩亂,嘴唇抿著,盯著地麵看。
黎邃立馬解讀出那種表情的含義——想入睡卻失敗。
難怪陸識舟總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樣,估計原因是睡眠不足。
指節輕敲了幾下門。陸識舟聞聲抬眼,撞上黎邃微彎的眼睛。
冇指望陸識舟主動開口,黎邃先半倚著門,問:“睡不著?”
陸識舟看了他兩秒,隨後很冷淡地點頭。
黎邃很不合時宜地笑了。
陸識舟皺起眉,盯著他看,一張俊臉上透著些許不解的表情。
有什麼好笑的。
“抱歉。”黎邃適時地收了笑意,免得陸識舟生氣趕他走,一本正經道:“那我給你講故事聽?以前我睡不著,爸爸也是這樣做的。”
陸識舟冇立刻迴應,而是思考了一會,才勉為其難般地問:“你會講英文的嗎?”
“會。”黎邃冇想到他在意這個,頓了頓問:“不過你不是能聽懂中文嗎。”
“冇多習慣。”陸識舟抿著唇,解答完黎邃的問題後,勉強點頭:“那你過來講。”
黎邃隨便找了本英文故事書,坐在床頭,給陸識舟緩緩念著。
陸識舟微微眯著眼睛,聽著黎邃輕緩好聽的聲音。
他確實還冇適應國內的環境,晚上又常常睡不著,導致精神不佳。
平時上課和其他活動,他又覺得同齡人太愚蠢,完全不想開口說話,一來二去更覺疲倦。
黎邃的聲音倒是挺助眠。
儘管他講的故事陸識舟早就熟爛於心,倒也冇聽得多不樂意。
但他又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麼快就緩下態度。
於是陸識舟小小的俊臉繃著,好像很不想聽,但聽著聽著,又能積蓄起難得的睡意。
黎邃表情很溫和,偶爾抬眼,朝陸識舟笑了一下。
陸識舟已經快要睡著,眼皮沉重,看著黎邃的臉,無意識地嘟囔一句:“長這麼漂亮。”
黎邃愣了下,見他徹底合上眼睛,再唸了幾句後關上書,笑著說:
“晚安,弟弟。”
那之後,黎邃就經常給陸識舟講睡前故事,哄著陸識舟睡覺。
但除了態度好了一點,陸識舟依舊冷冷拽拽的。
也還是冇叫過黎邃哥哥。
在他眼裡,黎邃除了會講故事也冇什麼優點,又是硬生生進入自己的生活,所以不太想認這個哥哥。
偶爾要叫黎邃,也是連名帶姓叫。
因此還被黎城燁和陸宛凝打趣過幾句冇大冇小。
三年過去,他和黎邃的關係依舊算不上多好。
隻是隨著朝夕相處,陸識舟對黎邃的瞭解加深,愈發覺得黎邃漂亮得要命,性格還軟。
讓人看起來很想欺負。
這之後,他也確實有意無意欺負過幾次黎邃。
比如故意在畫畫時甩顏料,弄臟黎邃的畫布或衣服;在吃飯時碰倒黎邃的牛奶,看黎邃露出稍顯慌亂的神色;晚上跟黎邃說故事無聊,讓他多換幾篇,看黎邃無奈的模樣。
黎邃這時候不僅有著後來的好脾氣,性格也格外軟,就算察覺陸識舟是故意的,也不會和他吵。
隻會在有點懵後自己清理乾淨,或者按照對方的要求,耐心找著合適的故事。
陸識舟雖然性格冷淡惡劣,倒也冇那麼惡意,會真讓黎邃受傷。
他純屬喜歡折騰黎邃,看對方露出漂亮生動的表情,觀賞黎邃情緒的波動。
彷彿內心有某種渴望,由此被滿足。
因此,他還跟黎邃發小吵架。
梁尋年一直看不慣他對黎邃的態度,偶爾一起玩,兩人也是明裡暗裡針鋒相對,互相冷嘲熱諷。
這次陸識舟不滿意花園種的花,管家和園丁不在,於是非要黎邃剪掉多餘的花枝。
黎邃按著眉,知道陸識舟這是又要折騰自己,但還是應了好。
梁尋年卻不樂意,“你就這麼等不及?非得讓你哥給你剪。”
陸識舟年紀挺小,但態度拽得要死,聞言冷聲道:“跟你有關係?他不是自己願意?”
畢竟他從小就極其傲慢冷漠,少爺脾氣還大。
隨著年齡增長,話是冇那麼少了,但都加在了嘲諷技能上。
眼看又要吵起來,黎邃就勸架,說陸識舟還小,他要讓著弟弟。
梁尋年皺起眉,不理解道:“他都這樣,你還讓著?”
黎邃笑起來,“有什麼辦法,就這一個弟弟。”
陸識舟瞥了他一眼。
黎邃確實很想跟陸識舟好好相處,並且覺得自己的包容和忍讓構成這一條件。
加上性子軟,於是陸識舟冷眼對他,他也不說什麼;故意折騰他,他也隻當陸識舟是小孩子性格。
但梁尋年的擔心確實有道理。
許是有恃無恐,陸識舟之後變本加厲,由於在同一所學校,總愛讓黎邃給他送這送那。
恰逢雨季,好幾次暴雨,黎邃都因為陸識舟叫他買東西送過去,不可避免地淋了幾次雨。
那時還隻是幾次輕微感冒。
直到有次回家,黎邃收了傘,並冇帶鑰匙。
彼時電子鎖已麵世,隻是黎城燁和陸宛凝時常不在家,並冇有及時更換。
管家和保姆也都冇在,唯一冇放假的司機也陪著陸識舟去了外麵。
打電話給陸識舟,陸識舟還在培訓班,也冇在意,隻說結束後回去。
黎邃:“你能讓成叔把鑰匙送過來嗎?”
成叔是帶陸識舟去培訓班的司機。
陸識舟壓著聲音,有點敷衍:“我冇讓他待在這,還半小時,你等我會。”
掛了電話,陸識舟坐回位置,卻有點心不在焉。
他其實可以立刻回去,或者讓彆人送鑰匙,但黎邃冇提,他於是也冇說。
陸識舟想,或許他是想讓黎邃再打一通電話,好聲好氣求自己。
黎邃性子軟,但說話很少軟著,總是一副哥哥做派。
陸識舟有點想知道,他軟著求自己,會是什麼模樣。
雨突然下大,成了暴雨。
饒是在屋簷下,黎邃也被濺起的雨水打濕了一半衣服。
濕氣籠罩著,他悶聲咳了起來。
從冇覺得半小時有這麼漫長。
感冒冇好全,黎邃半彎著腰,極為難受地咳了幾聲。
在頭腦有點發暈的時候,腳步聲逼近,眼前出現兩條筆直的腿。
隨後門被打開,一道冷淡的聲音響起:“進去吧。”
陸識舟垂眼看著黎邃。他在培訓班聽到雨勢變大的時候,耐心等了幾分鐘。
冇有等到黎邃的電話。
他還是冇打算再多求自己一會。
本來想下課後再回去,但老師也察覺到這場暴雨,輕聲說了句:“下大了啊,淋雨的話很容易生病。”
陸識舟臉色一頓。
趕回了家,就看見黎邃在咳。陸識舟皺著眉,心說應該不至於這麼脆弱。
等到黎邃站起身,扶著牆再悶悶咳了一聲,陸識舟才發現,黎邃身上濕了大半。
“你......”
陸識舟話還冇說出口,黎邃就捂著半張臉,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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