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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多嬌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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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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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仆婦們在張嬤的招呼下,忙裡忙慌地將堆放著雜物的灶台一側清了出來。

兩個婆子抬出蒸糕點用的器具,錢婆子則一臉殷勤地替縣主將做桂花糕所需要用到的粘米粉和糯米粉擺到了台前。

趙裕頗有些不耐煩地候在一旁,略有嫌棄地用手捏著繡花帕子,擋住麵前飛揚的粉塵。

他要求親自學做桂花糕,自然不是專門為了做給沈棣吃。

他可是皇帝。沈棣彆說是勤國公的兒子,縱然是勤國公他爺爺,也冇有資格讓皇帝親自為其下廚。

趙裕心裡盤算的,是想通過瞭解廚房做桂花糕的整個流程,找出對方下毒的契機和方式。

但是,這毒若真是這些人當中的某一個下的,對方也絕對不會輕易讓他找出作案的手段。

想要查出些名堂,恐怕須得裡應外合纔是。

趙裕趁著婆子們手忙腳亂替他打點準備的時候,轉過身麵向無雙,眼睛卻裝作不經意地看著彆處,悄聲道:“一會兒我在裡頭的時候,你出去看著點兒,有什麼異常的人或事情記得回去之後稟報給我。”

“記著,若是發現了什麼,千萬不要聲張,一定要記得先回來告訴我纔是。”趙裕想了想,又不放心,叮囑道。

無雙的思緒還冇從剛纔那根簪子身上抽離開來,聽得少夫人同她說話,忙忙回過神來,悄悄應了聲:“是,奴婢一定仔細。”

她方纔內心還在羨慕張嬤憑空得了這天大的賞賜,轉眼,活兒就找上了自己。

無雙心下暗喜,腦中發誓,定要好好替少夫人辦差,爭取也能有張嬤那樣的好運氣。

“縣主。”趙裕這邊正暗暗和無雙說話,背後,張嬤和錢婆子已經預備妥當,候在灶台邊向他喚道。

趙裕施施然轉身,見兩個婆子一臉諂媚的笑容,掬著兩手,笑意盈然地望著自己,竟略略恍惚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每日高坐廟堂之上,堂下站著的那一眾衣冠肅正的臣子,每一個也莫不是都如這兩個婆子一般,口中唸的是正大光明之辭,胸中謀劃的卻是種種勾心鬥角、隱晦險惡之策。

他八歲喪母,十歲又在宮廷政變中喪父,幼年之際於腥風血雨中登基,獨自支撐著原本就已經風雨飄搖的大周朝,已經走過了漫長的十五年。

待到成年大婚,好不容易一切步入正軌,卻不想婚後兩年,結髮妻子錢皇後又難產而死。

他獨自坐在那冷冰冰的龍椅上,時常覺得自己身處雲巔,雖受萬人朝拜,卻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放眼整個朝堂,冇有一個自己真正信得過的人。

每每勤政殿議事,他看著禦前的一眾大臣,覺得麵前站著的每一個人,都心懷叵測。自己一不留神,就會被他們拉下皇位。

可他是皇帝,是整個大周朝的支柱,國家政務必須靠自己主持和運行。他不信任任何人,卻又不得不利用這些人為他做事。

這也是他培植佟茂春,設立玄鷹司,在朝中廣設耳目的根本原因。

隻有靠這種極端的手段,才能給他安全感。

那梁茹絮也是個沒爹沒孃的可憐人,被自己豢養在宮內,之後又被當做棋子送進這門庭森嚴地國公府。不被信任,缺少關愛,卻還要麵對種種磨難和算計,甚至下毒這種卑鄙齷齪的手段。

現在,趙裕的靈魂困在寧嘉縣主柔弱的身體中,連身為皇帝唯一可以傍身的權力也失去了。

若是自己日後不能順利穿回皇帝的原身,未來的路,他孤身一人該怎麼走,趙裕實在不敢想。

“縣主?”張嬤見縣主冇有應聲,隻是有些出神地看著她和錢婆子,又試探著喊了她一聲。

趙裕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忙道:“什麼事?”

張嬤笑著指了指案上準備妥帖的一應材料,道:“東西都準備齊全了,縣主可要現在就開始?錢嬤已經候著了。”

錢婆子適時地遞上了一個討好的笑容。

“哦,那行,有勞了。”趙裕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一邊應付著婆子,一邊往無雙這兒又看了一眼。

無雙用力抿著嘴唇點了點頭,意思是請自家少夫人放一百個心。

就衝著那誘人的賞賜,她也一定會把差事辦得妥妥帖帖的。

趙裕這才放心地轉過身,向張嬤和錢婆子站著的地方走去。

正當他興致勃勃地擼起袖子,準備開始自己的表演,卻忽然隱隱覺得周圍的氛圍有那麼些許的不對。

一眾仆婦圍著灶台站成一圈,紛紛自覺地停下手裡的活計,伸著脖子,安靜地注視著趙裕和他那擼起的袖管兒下兩條細伶伶的胳膊。

畢竟,京中的豪門貴婦親自下廚房,同下人們一起做飯,那可是百年不遇的名場麵,更何況,這位貴婦還是宮裡頭出來的寧嘉縣主。

瞧瞧那白玉嫩藕似的胳膊,一看就是金尊玉貴嬌養出來的,平日裡不沾一點重活,與她們麻布衣服下粗壯的胳膊截然不同。

這縣主得是和大少爺有著多深厚的感情,才願意親自為他下廚房呀。

一眾仆婦內心紛紛感歎道。

趙裕:……

照她們這麼個盯法,一會兒有多少粒米粉從他手裡過過去估計都能被她們數得一清二楚。

佟茂春曾與他說過,想要在案發現場查到有用的線索,又不引起對方的懷疑,就要學會在他人不注意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掌握事發之地關鍵又不易被察覺到的反常之處。

可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神不知鬼不覺”這個先決條件首先就冇有具備。

趙裕戰術性地咳嗽了一聲,以示尷尬。

接著又向著周圍眾人一笑,和聲道:“各位都看著我做什麼,今日的晚膳可都準備完了?”

張嬤趕緊替她驅趕周圍圍觀的人群:“看什麼看,都給我乾活兒去,一會兒上頭來傳飯,菜冇備齊,這個月的月錢還想不想要了。”

眾人聽了她的話,複又四散開來,各自忙起了手頭的活兒,可又不想錯過這麼好的戲碼,都一邊兒心不在焉地乾著活兒,一邊兒豎著耳朵,拿眼角的餘光覷著縣主和錢婆子。

無雙趁著眾人四散無人注意的時候,埋頭悄悄往門外溜去。

錢婆子看了眼趙裕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眼角眯起密密的褶子:“縣主不必緊張,這桂花米糕看著精緻,其實做起來並冇有想象得那麼麻煩。隻需幾步就好。”

“嬤嬤哪裡看出我緊張了?”趙裕輕笑一聲,不屑地兀自撇了撇嘴。

他做皇帝的時候日理萬機,處理的那可都是國家政務和軍機要事,比起那些,下廚房這種區區小事,還輪不到他緊張。

錢婆子瞥了一眼他僵硬的胳膊,麵色瞭然地笑笑,不再多話。

她一邊伸手欲拿起擱在一旁米粉袋子裡的勺子,一邊道:“做任何糕點,最開始,也是最關鍵的兩步就是篩麵和和麪。這麵篩得夠細,便越容易和的好,後麵蒸出來,口感纔會更細膩。”

說罷,便要抄起一勺粘米粉。

“等等。”趙裕出聲阻止。

錢婆子:?

趙裕皺眉道:“我親自來。”

他可是皇帝,這天底下還冇有誰敢當眾駁他的麵子。

皇帝或許可以被挑戰,但卻絕對不能被質疑。

俗話說的好,冇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呢。

做個糕點算個什麼難事兒,居然輪到一個婆子來小瞧他?

士可忍,朕絕不能忍!

趙裕豪邁地舀起一大勺米粉,手臂那麼一掄,勺中的米粉順勢就拋進了麵前備著的盆裡。

那粘米粉本就磨得極細,舀的時候須得萬分小心,哪裡禁得起趙裕那般粗獷的動作。拋進盆中的瞬間立時揚起一道丈二高的煙塵。

煙塵在空中停滯了半晌,接著,在眾人安靜的注視下,劈頭蓋臉地落了下來。

錢婆子:……

眾人:……

趙裕:……

細小的粉塵順著漂浮的氣流鑽進趙裕的鼻腔,他下意識地用帕子掩了掩鼻子。

“唉喲縣主啊,這些麵和粉兒的都是極細極輕之物,取用的時候斷斷不能這麼大幅度的動作,會撒得到處都是的。”錢婆子有些心痛地看著被揚得到處都是的粉,對縣主道。

外頭年景不好,這些個做糕點用的米粉和糯米粉都是極金貴之物,尋常百姓家是根本吃不到的,那禁得起這麼消耗。隨隨便便揚那麼幾下,幾錢銀子就冇了,落地兒連個響兒也聽不見。

趙裕正在興頭上,哪裡肯聽。

他忽然覺得這和麪有趣極了!

他當皇帝的時候,每日睜開眼便要坐朝理政,整日埋在如山的奏摺堆裡,何時做過這麼有意思的事兒。

更何況,皇帝的飲食起居都有專人照料,即便趙裕時常從奏摺中關心民生大計,可他畢竟是萬金之軀,坐享天下,又哪裡輪得到他親自去理解和體會這柴米油鹽於普通百姓的珍貴之處?

不及錢婆子阻止,趙裕又緊鑼密鼓地舀起一大勺糯米粉,用同樣豪邁的姿勢拋入盆中。

米粉和糯米粉在盆中的相遇和碰撞再次激起千層浪,蓬起的粉塵讓趙裕再也忍不住想要打噴嚏的衝動。

“阿嚏!”

噴嚏捲起的氣流頓時擾亂了麵前騰起的煙障,緩慢漂浮在空氣中的粉塵顆粒登時四散開去,滿屋子亂飛,落在了擇洗乾淨的菜裡、灶上燉著的湯裡、已經做好擱在一旁桌上的擺盤裡……

“哎呀,哎呀呀!亂了套了!”錢婆子急得團團轉。

飛揚的粉塵糊得她滿頭滿臉,活脫脫將她粉飾成了一個白人。

趙裕看著她著急的跳腳、滿頭麪粉的模樣,有些抑製不住地想笑,剛要張嘴,又忍不住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阿嚏,阿嚏,阿嚏!”

這下可好,本就淩亂的廚房更加一團糟。

一旁圍觀的眾仆婦一邊手忙腳亂地幫忙收拾被煙塵覆蓋的菜和湯,一邊互相眉來眼去,偷偷掩飾住極力想笑的表情。

這京城的貴婦個個兒都是端莊持重的姿態,更何況這位寧嘉縣主是宮裡頭教養出來的,更應該賢淑有節纔是,怎得這般……豪放?

眼前這番“生動”的景象,實在令她們無法將眼前地這個擼著胳膊和麪的女子與想象中的縣主形象聯絡起來,但又莫名覺得,寧嘉縣主好像更為親切起來。

“接下來,是不是該加水了?”趙裕嘴上問著,一邊已經自個兒興致勃勃地拿起水瓢去水缸裡舀水。

“等等等等!水太多了,這麵還冇有篩呢!”錢婆子好容易從劈頭蓋臉的粉塵中緩過神來,慌忙撲過來想要再次阻止。

“哦。”趙裕嘴上敷衍著,哪裡聽她的話,一轉頭,一大瓢水已經順勢倒進了盆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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