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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上清宗歸風崖。
此山崖居宗門西北，極高極陡，崖下深不見底，隻有狂風逆上，日日在崖頭吹拂，故祖師孃娘為其提名歸風崖。
崖頭後有片稀疏鬆林，其中平緩處，湧出一汪幽靜寒潭，潭中遊魚不多，隻幾尾玉色錦鯉，天生地養修出些靈氣，才得以在這寒潭裡活下來。
咚！一塊小石子不知從哪飛過來，濺進水裡，驚起玉鯉擺尾四散。
罪魁禍首渾然不覺，拉扯鎖在自己脖頸的臂彎，兩腿胡亂蹬著借力，又擦損了幾塊草皮。
“放……放開我！”祝卿安被緊箍著，呼吸有些不暢，漲紅了臉憋出幾個字。
“安分點！”鎖著她的是個身子壯碩，正怒眉睜目的灰袍女子，聞言更是厲聲警告道。
旁的那位女子也是身灰袍，膀大腰圓，見同伴壓不住人，搶上一步，兩手把祝卿安腿抓起來，死死按住。
祝卿安無論是個子還是身形都比她們小上半截，哪裡掙紮得過，很快便被翻身按倒在地，臉蹭著泥喘息。
昨日她偶然從同門那得知有個摘將離草的任務，這草隻有歸風崖上有，祝卿安隻求靈石，見數目合理也就接下，並未多想。
冇曾想第二日到了崖頂，兩尊壯如牛的同門從林子裡殺出來，片刻擒住她，祝卿安哪還能不明白，這不過是她的好同門，葉驚秋故意設的局。
她抬眼前看，果然見那女人在不遠處抱扇倚樹，還鬆鬆打了個哈欠，大紅羅裳在這蕭索林子裡分外搶眼。
葉驚秋見她徹底不得動彈，才施施然走過來，繞她轉了一圈，撫掌讚歎，“這不是我們親愛的祝師妹嗎？躺地上做什麼，要不要師姐扶你起來？”
說罷，還故意尋至她眼前，好整以暇地站著欣賞了半晌。
祝卿安微抬頭，剛想開口罵人。
一隻登雲履就倏然踩住她側臉，猛的把她嗆進土裡。
葉驚秋腳尖用力，將她碾在地上，裝也不裝了，彎下腰陰測測笑道，“靈石交上來吧，回頭師姐入了內門，自然會跟長老提拔你。”
姓葉的此生默默無聞，唯一矚目的地方便是生了副尖酸的好模樣，刀眉吊梢眼，連眯眼笑都像是在算計。
祝卿安嘴唇碾過粗糙土石，臉頰不由生疼，皺眉又要掙紮，但身上壓著一大隻人，動不得半分，氣也難喘，隻能作罷。
她眼似有淚閃過，最後不過是痛苦閉上眼，沉默以對。
葉驚秋不滿她毫無生氣的反應，索然無味地收回腳，昂首抱胸道，“把她架起來。”
動手那兩位健壯女子受過她多次恩惠，一直幫她做事，自然聽話，當即掰過祝卿安兩隻手，拖起人，各執一邊按她跪下。
祝卿安也算是得了些喘息的機會，低著頭恢複力氣。
她那身初入外門分得的灰袍如今破損不堪，衣襬劃破成幾塊，身上衣料也磨爛了好些地方，衣襟被蹭得散開，裡衣都翻露出來。
昨日才洗過，現在又落進許多草泥，與汗水糊作一團青灰，貼著胸口隨喘息顫動起伏。
髮簪早已不知所蹤，烏絲暗淡，雜亂垂落下來，混著土漬沾在她兩頰，遮去大半張臉，看不清神色。
“說得好聽……”祝卿安輕輕開口，她膝蓋硌在地上，隱隱作痛，或許出血了吧。
聲音太小，葉驚秋冇聽清，難得心頭明快，於是大方湊近，腦海中暢想她低聲下氣地哀求自己。
“我呸！”待人靠過來，祝卿安猛地抬頭，一口唾沫正正好吐葉驚秋鼻梁上。
“那是我辛苦兩年攢下來的靈石，憑什麼讓給你！”她怒目而視，雖然聲音虛弱，但氣勢倒冇輸半分。
恰有風拂過，吹開她額前垂落髮絲，終於展露出其真容。
朱唇玉麵，粉光若膩，未施粉黛卻已似朝霞映雪，般般入畫。儘管麵上零星沾了幾處臟汙，但也蓋不住她眉間秀氣，眉尾因怒輕揚，有如青山。一雙赤色眸子微瞪，清澈流盼，彷彿汪了池星光。
隻是如今盈滿怒意，多了幾分紮人的銳利。
葉驚秋被這眼神一刺，驚頓幾息，纔是反應過來，她急忙抬袖擦去唾沫星子，剛剛那抹得意還僵在臉上，又混雜著嫌惡，麵色瞧起來著實猙獰。
可謂是精彩萬分。
祝卿安見狀展眉，微不可查地勾起嘴角。
身後兩位女修也一時冇忍住，溢位聲笑，但迫於葉驚秋殺人般的眼神，趕緊給嚥了回去，差點冇把自己嗆到。
葉驚秋氣得指尖發抖，再維持不住表麵功夫，想也冇想就反手甩了祝卿安一巴掌。
啪——十足十的力氣，打得祝卿安臉帶身子轉，撞到旁邊女修身上，忍不住齜牙輕嘶。
“居然敢呸我，你找死！”葉驚秋咬牙切齒，那雙吊梢眼瞪大，襯得其中墨丸更小，眉毛都氣歪上天。
她沉著臉揮手讓那兩個幫手靠邊站，上前幾步，發狠了往祝卿安肚子猛的踹上一腳，竟是把人踹開幾米遠。
祝卿安倒飛出去，背脊狠狠撞在不遠處的樹根上，身子幾乎是一折，震下大片鬆針，她登時慘叫，才哆嗦蜷起，緩緩滑落。
這下重擊讓她眼神發直，五臟六腑都泛起疼，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混著唾液從嘴角湧出來，滴落土裡。
啪——她還未從劇痛中緩過神，葉驚秋就已走近，半點不客氣地揪著衣襟將她提起，抬手帶出風聲，往她臉上又是一巴掌。
祝卿安臉登時甩向另一邊，髮絲揚起又落下，口中血沫不及流出，有些倒嗆進喉嚨。
“咳，咳咳……”她耳邊乍響嗡嗡轟鳴，咳嗽聲斷斷續續，身子也止不住顫抖。
“吐啊！怎麼不吐了？”葉驚秋扯過祝卿安頭髮，控著人看過來，直望進她眼裡，眼梢上挑得意道。
見人臉頰浮上兩個鮮紅巴掌印，漸有轉青趨勢，眼下還有道細小血痕，估計是摔進土裡時所劃，正往外冒出三兩滴血珠。
葉驚秋不由大笑，總算覺得解氣許多，她就樂得看祝卿安這般慘狀，“你若是求求我……”
但那雙血眸依舊倔強，聞言抬起，幾乎是發狠盯著她，暗藏殺意。
葉驚秋被嚇得把她扔開，後退兩步，暗道晦氣。
祝卿安又摔到傷處，悶哼一聲，半死不活匍匐在地上，不住往外咳血，指尖顫動幾下，死死抓進土裡。
她下半身似乎冇知覺了……
葉驚秋站定，很快羞惱於自己被嚇到，叉腰找補，指使旁邊兩女修給人搜身，“她一個外門弟子不可能有納戒，靈石定是放在身上，找！給我找出來！”
祝卿安早已冇了力氣掙紮，軟躺在地，隻能任由那兩個女修將她翻過來，動作粗暴地在她身上摸索。
好痛……祝卿安到今已經咳不出來了，鮮血在她嘴裡溢滿至嘴角，淌下來，順著脖頸下滑。
“小姐，冇有啊？”大花摸了半天也冇摸到。
葉驚秋見祝卿安這副快死的樣子，莫名有些心慌，語氣也急切起來，“把她衣服扒了！”
“這，這不好吧？小姐。”小花有點不知道怎麼下手。
“快找！”
兩位女修見葉驚秋要生氣的模樣，也冇敢再磨蹭，直接拉扯起祝卿安的衣裳。
祝卿安聽覺漸失，不知道她們說了些什麼，但觸覺尚在，徒然感覺到她們在解開自己衣物，嚇得又咳出一大口血，用儘最後一分力，死死拽住自己衣襟。
上清宗雖隻收女子，但宗門裡多的是女人喜歡同其他女人行魚水之歡，祝卿安此前從未遇見過，看葉驚秋這般恨她的樣子也不像是喜好這個的。
但她的確有可能會用這個來羞辱自己。
祝卿安思及此掙紮更是劇烈，但她本就使不上勁，越是用力，五臟六腑便越發疼，指尖慢慢失了力道，再鎖不住衣襟。
很快，外袍就被兩人輕易拽去，裡衣也被大力撕扯開，空門大開，物件似的被翻找。
她心口發疼，痛苦中漸漸生出些噁心來，偏開臉又吐出些血，陣陣反胃。
“小姐，找到了！”大花在她胸口裡衣內側翻出個小小布袋，打開裡頭是五六枚靈石。
“才這麼點？”葉驚秋小聲嘟噥，但此時心慌，也顧不得多想，幾步過去搶過袋子。
“嗬，早點聽話不就好了。”她壓了壓不安，走前還要在祝卿安麵前晃悠，蹲下身輕輕拍了幾下對方的臉，沾了滿手血沫。
她看了看手，嫌臟，皺著眉頭後仰，伸手抹回祝卿安散開的衣襟上。起身的時候還不忘踢兩腳，拋拋那袋靈石，張揚遠去了。
真是威風啊……祝卿安蜷在地上，身上亂七八糟，崖邊冷風毫無阻攔地吹過肌膚，激起淺淺一層雞皮疙瘩，她哆嗦著不斷攏起衣裳，心裡萬分嫌惡。
上清宗自建立之初就分為內外門，內門弟子是修士，外門弟子則都是外頭收容來那些冇有修仙天分，或者修仙天分不高的女子，魚龍混雜，慣愛恃強淩弱。
她無親無故，又資質低下，剛入宗門不久就被盯上，那些自詡師姐的同門逼著她幫忙做各種臟活累活，丫頭似的隨意使喚，賺來的靈石也要搶奪。
靈石在外門可比任何東西都重要，上清宗開設學堂，若是通過考覈，外門弟子也可入內門。
但進學堂修習，要上交靈石。
故而多的是那些師姐，資質不行，學了許多年也通不過考覈，不想如何去賺，倒是發展出了搶他人靈石的路子。
第幾回了？
一開始自己還想靠忍讓和乞求躲過打罵，靈石冇了大不了再賺，但這些人變本加厲，無論自己怎麼做，都要找藉口來折磨她，甚至越來越過分。
好在自己也學乖了，隻帶了一小部分在身上應付她們，剩下的全找處地方藏起來。
再等等，再等等自己就要攢夠了。
祝卿安漸漸停住嘔血，但她牙關打顫，唇色愈發慘白，額間也直冒冷汗。
後背如刀割火烤，她指尖微微抽動，居然開始有些控製不住自己，唯有漫上來的麻意還帶來一絲清醒。
若修仙便要經受這般苦，自己真的能走上仙途嗎？孃親……您莫不是騙我……
不，自己一定要得道飛昇，娘，孃親還在等著她。
祝卿安努力睜開眼睛，卻感覺四周景象愈發渙散，天上日光刺目。
好冷，好冷……
她想再抱緊自己一些，但不知身子是否有隨她心意動彈。
模糊裡，遠處似乎有人一襲青衣，款款走來。
祝卿安此時已分辨不出時間流逝，隻覺過了許久，久到眼前都是白芒，纔有陰影落下，一雙粉底皂靴停在她跟前，那人輕語：
“呀，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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