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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月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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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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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河暗道不妙,奮力從護衛中掙脫,意圖攔截少女背後那一劍。

然而少女突然動了。

非常小幅度地動了。

仍舊是看似漫不經心地取下帷帽,手腕一抖,往身後信手一甩。帷帽旋轉飛舞一圈,竟然生生格擋住護衛的劍勢,借力打力,彷彿上麵蘊藏什麼看不見的巨大力量,劈退眾人,左右護衛甚至力泄鬆手,劍冇入土中。

四個身經百戰的齊家護衛竟然被一頂小小的帷帽所敗,獨孤河見此情形,不免無奈輕笑。

帷帽擊敗護衛,猶自晃晃悠悠地在空中飛舞,一個身形淩空而來,身手抓住帷帽,穩穩噹噹地落在少女麵前,衣著華貴,風度瀟灑,饒有興趣垂目觀摩一番帷帽,抬眼轉向少女,朗聲笑道:“姑娘好身手,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少女伸手,隻說:“帷帽還我。”

“在下臧劍山莊少莊主齊瀟,請問姑娘是哪一門哪一派?”

少女仍是沉默。

獨孤河見狀,立馬上前打圓場,嘻嘻哈哈道:“見過齊少莊主,這是我的同伴,在下小門小戶不足掛齒,久仰臧劍山莊,祈求一睹大會盛景,請齊少莊主成人之美。”

齊瀟的視線從少女挪到獨孤河身上,尤其在他的一對碧眼上停留片刻,眼中顯出些許恍然大悟的神情,但立刻展顏一笑,順勢而道:“既如此,臧劍山莊也樂意為武林新秀大開門戶,你們幾個,帶二人客人去前廳。”

少女突然開口,仍是那句“帷帽還我”。

齊瀟和獨孤河相視一笑,對少女輕聲道:“這頂帷帽又破又舊,不如在下送姑娘一頂嶄新的,可好?”

獨孤河本以為少女會一口拒絕,誰知她不假思索,立馬點頭答應。

二人皆是一愣,齊瀟大笑,拿起帷帽,轉身離開。

一個低眉順眼的家丁上前,為二人引路。

“你怎麼隨便接受彆人的禮物呢?”獨孤河輕聲問道。

“他自己說要送的。”少女似乎對這個話題冇有興趣,目光在人群中梭巡。

齊家畢竟基業深厚,滿眼雕梁畫棟,卻也不似江南庭院曲折蜿蜒,多了些奇崛的神采,倒也符合華山險峻的風姿。

眾人彙聚在朝陽峰的群英台上,金光遍地,摩肩接踵。

二人一同步上台階,見最前方已圈出擂台,周圍不少人躍躍欲試。少女站定,踮腳張望,猛然視線抓住什麼,眼中閃出銳利,正是剛在從他們身邊輕而易舉走過大門的那青白長衫公子,家丁口中“煉影堂”什麼的,正坐在最前排中心。

獨孤河見少女仍有些不平,悄悄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稍安勿躁。趕巧侍女端上茶水,他又忙伸出雙手接過,將另一杯遞到少女麵前。

或許是茶水芬芳,少女神情稍微舒展,接過茶不情不願地坐下,還是照舊一飲而儘,示意侍女再倒一杯。

侍女見狀,加之少女裝束古怪,掩笑退下。

二人站定,獨孤河打量四周,側耳細聽一旁人的交談,不過是些最近江湖中的閒言碎語。

少女卻隻顧低頭擺弄自己的麻草鞋,似乎有根帶子在剛剛登山時斷裂。

冇一會兒,剛纔的侍女折返,手捧茶托,上麵擺放著十杯上好的陽羨茶。身後卻又跟來兩個侍女,都各捧一隻玳瑁螺鈿八角盒。

捧盒侍女上前,揭開盒蓋,裡麵是一頂繒帛皂紗帷帽和一雙花草紋錦緞繡鞋。

少女隨意起身,拿起帷帽,並不細看,還是夾在腋下,接著端起茶杯,一杯一杯,全部一飲而儘。

獨孤河呆愣半晌,才上前勸止道:“你怎麼全喝了?”

少女反倒莫名其妙:“不是給我的喝的麼?”

侍女雖微微驚訝,但畢竟是臧劍山莊的仆人,很快淡然一笑,指著那雙繡鞋柔聲道:“姑娘舊鞋已損,還請換上新鞋吧。”

少女答應一聲,便伸手去拿。

獨孤河連忙製止,雖麵帶微笑但語氣冷譏:“有勞少莊主,鞋就不必了。”

侍女也不糾纏,行禮退下。

少女依舊麵色平靜,繼續彎腰試圖修複草鞋。

獨孤河自個冇按耐住,湊上去悄聲道:“你不要看他是少莊主,其實這臧劍山莊危機四伏,誰知道那鞋子裡是不是藏著毒針什麼,你要當心。”

少女皺眉,不再言語。

賓客聲音漸止,原是少莊主親自登台,行過禮,言稱老莊主有些小事耽擱,由他先行主持。言畢,抱過一隻紫檀長盒,動作小心翼翼,語氣莊嚴隆重:“這隻劍,是家父幾年前購入,自封城後,已是世間唯一一把,隻可惜時間流轉,已不複剛得時的絕世光彩。”

說著打開盒子,一刹那,天空都被一股清冷的光芒照亮。

獨孤河低聲驚歎:“修光劍。”

一旁少女卻努努嘴,鼻子一皺,似乎對所有人的煞有介事略有不屑。

齊瀟小心舉起劍,眾人皆不由自主地讚歎,即便如齊瀟所說此劍已非頂峰時期,但周身流光溢彩,瀲灩生輝,仿若純粹由寒光淬鍊而成。齊瀟輕釦劍身,雲氣龍吟,隻是些微摻雜些悶沉雜音。

座下一人歎道:“確是好劍,隻可龍泉山莊的太阿劍差可比擬。隻可惜龍泉山莊也儘數滅門,世間再難尋好劍。”

另一人問道:“不知為何城主封城?”

齊瀟搖頭,視線似有若無地落在最前排那個青白長衫公子身上。公子隻笑而不語。

“此次名劍大會,優勝者便可帶走這柄修光劍。”齊瀟朗聲道。

台下一片嘩然,紛紛感歎這次齊老莊主是下了血本。

獨孤河聽完,對少女笑道:“你不去試試?”

少女似乎注意力根本不在視線焦點的劍上,還是費力在人群中尋找。

剛纔擦肩而過的,青白長衫公子身邊那個勁裝女子卻不見蹤影。

此刻已有人迫不及待,在正式比試前切磋熱身。

齊瀟手持紫檀盒,轉向青白長衫公子笑道:“虛破公子可願試試此劍?”

被稱為虛破的那人卻淺笑搖頭。

齊瀟顯然不會善罷甘休,繼續追逼:“怎麼?煉影堂如今威名顯赫,虛破公子不趁此刻露兩手,未免世人都以為煉影堂全由沉瑟姑娘一人撐起?”

虛破坦然點頭,言稱確實如此。

齊瀟微微無奈,也不再相逼,準備收劍回鞘,忽然眼前人影一閃。

台上的齊瀟和台下的獨孤河同時一驚,定睛才發現不知何時,少女已猶如蒼鷹捕獵前的俯衝,淩空翻身迅捷精準地降落在齊瀟麵前。

這樣輕盈的身形,眾人皆以為接下來必有好戲可看。

少女卻是有些散漫地對齊瀟道:“我們比比吧,贏了也不要你的劍。”

齊瀟被她逗樂,捧出劍道:“姑娘怕是不識貨,這可是修光劍,無堅不摧。”

眾人眼見少女麵無表情從齊瀟手裡接過劍,竟然一把握住劍鋒,像撥弄玩具一般,隨意揮舞。如此奇景,皆議論紛紛。

虛破本來微闔的雙眼對少女緩緩抬起,煥發出異樣的神情,竟不由自主地慢慢起身,離開座位,向少女走近。

傳聞中堅不可摧的修光劍在她手裡,和一根樹枝竟冇有什麼兩樣。少女繼續一手攥劍柄,一手攥劍鋒,左膝抬起,作勢往腿上劈斷長劍。

剛纔握劍鋒的舉動已經讓齊瀟滿麵狐疑,此刻更是讓獨孤河和齊瀟同時行動,上前阻止,還是獨孤河搶先一步,握住少女左腕,沉聲勸道:“不可。”

齊瀟厲聲道:“姑娘莫不是在作弄在下。”

少女目光從他倆臉上來回移動,淡定道:“這劍已經不中用了,不如我劈了它……再做好的來給你就是。”

最後一句剛出口,獨孤河立馬提高聲調大咧咧喊起來:“哎,哎,我這個同伴初出茅廬,很多規矩不太懂,還請諸位海涵。”說罷忙使眼色。

少女一挑眉,鎮定自若:“你們緊張什麼……”

一語未了,足下生風,身法淩厲凶猛,轉瞬間竟挑起劍尖向一旁站立已久的虛破點去。

眾人見狀,猝不及防。齊瀟眉頭一皺,看出少女氣勢洶洶,這一劍自己都需要認真應對,那虛破卻仍是有些全神貫注地凝視少女,冇有絲毫反擊之意。

通體瑩透的劍身如今射出微微寒光,在皓日下竟栗烈觱發,而劍尖已即將抵向這位虛破公子清俊蒼白的麵龐。

而下一刹那,確有格擋之聲傳來,眾人屏息凝神。日光下有一人影閃動,快如雷電,擋在少女的劍前。

就是那位勁裝女子。

這樣敏捷的動作,劍氣卻又穩如泰山,少女緩緩嚥了咽嗓子,眼中煥發出捕獵成功的興奮光芒。

棕灰勁裝的沉瑟橫劍格擋,一柄並不起眼的純黑長劍,便遊刃有餘地接住少女的攻勢。

“沉瑟姑娘。”齊瀟見虛破一反常態地一言不發,擔心二人纏鬥傷及虛破,忙上前笑道,“果然姑娘名不虛傳,在下也甘拜下風。”

少女緩緩收劍,竟隨手一甩,將劍扔到地上,麵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廢物。”

獨孤河見狀,忙咂舌上前彎腰拾劍,雙手捧給沉瑟,並賠上一個抱歉的笑容。

反而沉瑟垂目不語,並不接劍,緩緩收劍回鞘,仍回到虛破身後矗立。

虛破終於身形晃動,眼中欣喜加深,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回首和沉瑟耳語幾句,沉瑟若有似無地白他一眼,仍麵色肅寂。

齊瀟乾笑一聲,咬牙道:“既然姑娘不要,如今在場的誰能打敗沉瑟姑娘,便可拿走這柄劍。”

台下似乎還被剛纔兩名女子的氣勢所震懾,久久無人響應。

少女對江湖中各種禮節都生疏,也懶怠這一套,繼續目不暇視直接點出沉瑟。

沉瑟抬眸,上下打量片刻少女,仍抱劍於胸,一動不動。

虛破似乎無視兩名女子之間的暗潮湧動,撐著手杖站起身,走到少女麵前,眼中似有疑惑和欣喜交錯並行,緩緩柔聲道:“你是……”接著似乎準備從袖中拿出什麼。

少女狐疑地從他臉上掃過,白他一眼,見他袖中微動,疑心暗器,神色一緊,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直接劈向這名盯得自己莫名其妙的人。

她有些不悅,所以僅僅是赤手空拳,這一招卻具雷霆之勢。

剛纔對少女的劍淡然處之的虛破此刻卻麵色一變,本能以手握之物格擋,卻聽見又是那刀劍相向鏗鏘金石之音。

然而少女雖動作凶戾,但收放自如,虛破並冇有感受到內力的逼壓。剛纔迅疾如電的沉瑟眼中竟帶著微微震顫走到虛破身邊,並不急於檢視虛破有無受傷,卻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女。

少女毫無懼色地和沉瑟對視,也不理會一旁的虛破,突然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擂台。獨孤河連忙跟在身後。

齊瀟還欲說些什麼,卻聞身後有腳步傳來。

一旁虛破此時終於反應過來,緩緩垂眸望向自己掌心,那是一枚已斷裂的小小石印,末端一個“彌”字。

台下獨孤河忙連哄帶勸地跟著少女仍回最後排待好,悄聲問:“怎麼你剛剛對練影堂就停手了?”

少女隨意道:“我不和殘廢動手。”

獨孤河左眉一挑眼神流轉。

最前台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魁梧奇偉,麵色陰沉,走進前廳。齊瀟上前行禮。眾人皆知是臧劍山莊主人齊梁,紛紛起身。

齊梁一言不發,徑直在擂台上的高榻坐下。齊瀟麵露疑惑,但還是垂手站立在左側。整個前廳萬籟俱寂,都在等待著莊主的下一步動作。

三年一度的盛會,過去每一年莊主都會在大會前宣告眾人,言及中原武林需止戰協作,共禦強敵。這一次,齊瀟明白,父親並不是空頭大話,而是真正的危機四伏,迫在眉睫。

他等待著父親開口,所有人等待著莊主開口。

虛破扶著手杖,微微蹙眉,身後的沉瑟卻身形微動。

最後排,少女因為剛纔獨孤河拾劍捧予沉瑟,微微不悅,直勾勾瞪著對方。獨孤河似乎有些不敢和她直視,眼神躲閃,嘿嘿一笑。

下一刻,齊梁動了。

所有目光轉瞬間彙聚於此。

隻見他踉踉蹌蹌地站起身,猛然抬頭,昂視高空,眼中儘是悲憤之色,麵上卻籠罩著一層不詳的陰藍,猶如死氣一般,慢慢侵蝕他的整副軀體。

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齊梁拔出佩劍,那把劍,就是龍泉山莊的最後一筆傑作。

劍身倒映出正午華山險峰上的日光,所有人眼前一白,電光火石之間,齊梁運劍,劈下了自己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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