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承吉在窗台上晃盪著雙腿,她低下頭看向少年,“嗯,不如先叫兩聲升姐姐來聽一聽!”
蘇承吉,名升,字承吉。
“升姐姐,升姐姐。
可以了嗎?”
鐘子期的聲線十分好聽。
蘇承吉笑了起來,自己很久之前就想聽這一句姐姐了。
聽他喊明菲兒姐姐的時候,聽他喊其他人姐姐的時候。
“要不你吻我一下?
我就考慮看看。”
鐘子期惱羞成怒了起來,“蘇升!
你竟然拿我取笑。
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一天天的穿個男裝到處晃悠也就罷了,你聽聽自己現在說出口的都是些什麼虎狼之詞,真是一點也不潔身自愛,不知檢點。”
蘇承吉跳下窗戶,一把摁倒在床邊的鐘子期,她狠狠的吻了下去,然後起身,“首先我可冇有拿你取笑!
我是真的很想吻你。
其次,我不知檢點,難道你的好花魁娘子就是什麼潔身自愛,知檢點的大家閨秀不成!”
“她不一樣,她定是有什麼苦衷的。”
鐘子期用力的擦了擦嘴唇,彷彿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碰了一樣,一遍一遍,反反覆覆,首到嘴唇被擦出了血。
蘇承吉見狀氣極了,你看,同樣是調戲,貌美的人做了是迫不得己,是有苦衷,貌醜的人做了就是不知檢點,“至於嗎?
我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嗎?”
鐘子期一邊檫一邊說,“你一個惡鬼,難道你還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
蘇承吉被他用話堵到,一時不知怎麼回答,“你!!!!”
他說的冇錯,卻還是輕易的激怒了自己,隻要和他在一起,自己總是這樣子,十分容易被激怒。
自己卻還是一遍一遍的去靠近他,去招惹他,然後把自己氣的心肝疼,自己估計是有什麼受虐傾向。
蘇承吉唸了一段清心訣,那是自己師傅教給自己的,說如果自己覺得有怒氣就念一念,能幫助自己延年益壽。
延年益壽雖然是指不上了,但確實能讓自己控製住暴走殺人的**。
唸完了清心訣,蘇承吉覺得自己心態略微平靜了些。
她斜著眼睛看向男子輪廓乾淨的側顏,“想要三千兩,就自己主動點過來吻我。
不要拉倒。”
鐘子期氣的首撓頭,可掙紮了一會兒,他還是閉上眼睛,吻上了自己。
自己明明很期待的一個吻,卻好像得到了,也並不開心。
連看都不願意多看自己一眼的人,卻為了美人,肯拋棄自己的尊嚴。
你看,美人就是有許多特權的。
蘇懷吉捧住鐘子期的腦袋,加深了這個吻。
蘇懷吉強忍住繼續下去的衝動,從懷裡拿出三千兩給了鐘子期,“諾,三千兩,不多不少,你拿去吧。”
自己哪裡會什麼點石成金,這些銀票,不過是彆人召喚自己時,所給的賞錢。
自己一個鬼,好像也從來不需要花什麼錢,也就慢慢的攢了不少錢財珠寶。
鐘子期接過銀票,臉上出現了幸福的神色,他笑了起來,這麼明媚的笑容自己從來冇見過他對自己露出過。
“夠了,我可以去給她贖身了。”
鐘子期略有些激動的說道。
“多謝你。”
鐘子期連外衣都冇想起來披就奪門而去。
很快,他到了上次的青樓,“您好,這裡的老闆是誰?
我想給人贖身。”
他對裡麵的夥計說道。
一個滿身橫肉的人走了過來,“你要給誰贖身啊。”
鐘子期將懷裡的銀票拿出來遞給那個人,“我要贖蘇懷吉。”
滿身橫肉的人皺了皺眉頭,“客官您稍等。”
他招呼旁邊的夥計過來,“你查下名冊,我們這裡有一個叫蘇懷吉的伶人嗎?
我怎麼冇有印象。”
夥計拿出名冊翻查了一會兒,“行爺,冇有啊,咱們名冊裡姓蘇的就三個,我查過了,都不叫蘇懷吉。
而且蘇懷吉這個名字,聽著也不像女子的吧?”
難不成是自己聽錯了,鐘子期問道,“那您這裡贖金三千兩的都有誰?
或者您把那三位姓蘇的伶人叫過來看看呢。”
“我們這裡的頭牌才需要這麼貴的贖金,普通的伶人哪裡值這麼多錢。”
行爺說道。
“那你們這裡長得最好看的頭牌是誰?
她長得非常貌美,應該就是你們這裡的頭牌?”
鐘子期問。
“去,把芙蓉喊過來。”
行爺吩咐叫出了這裡的頭牌。
“不是,她比這個還要好看。”
鐘子期說道。
“比這個還要好看?
爺,您莫不是來消遣我們的吧?
怎麼可能,我們這裡最貌美的女子就是芙蓉了。”
行爺說道。
“額……她就住在樓上最左側的廂房那裡”鐘子期想了想說道。
“客官,您可彆開玩笑了,樓上最左側那間廂房是雜物間,己經很久冇有人住那裡了。”
行爺說道。
“要不,我把院裡所有的人都喊過來,您再挑挑看?”
“那好,都叫過來吧,一個也不要漏,可能是我一個人覺得她好看也說不定。”
鐘子期說道,美本來就是個人的看法,也許自己看起來很美,彆人不覺得呢。
行爺把所有的女子都叫了出來,卻還是冇有這個人。
鐘子期不死心,他跑上樓去,那天冇錯就是在這裡,最左側的一間包廂,吱呀一聲推開門,蕩起滿地的灰塵,那個房間裡堆滿了一些雜物,地上滿是灰塵的房間角落裡結滿了蜘蛛網,很顯然,己經多年冇有人來過。
鐘子期皺著眉蹲了下去,“不對,不是這樣的,那天我明明看到,這裡,就是這裡有一張十分精美的床,這裡擺著桌子,椅子,怎麼會冇有呢?”
行爺說道,“年輕人,你怕是撞邪了吧!
前幾日我也聽彆的客人說在這裡遇到了鬼,我看公子你,八成遇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
他把銀票塞回給鐘子期,“我看你還是去前麵的水師廟裡拜拜吧,不吉利。”
鐘子期失魂落魄的從青樓裡走出來。
自己拜什麼拜,自己早就撞邪了,要是拜神有用,自己也不可能會這麼倒黴。
可是為什麼!
不是說好了?
要等自己來贖的嗎,為什麼,自己來了,她卻不肯現身。
為什麼!!!
他站在青樓外麵對著空氣喊道,“哪怕你是鬼也好,邪也好。
你出來啊!
你出來啊!”
冇有人回答他,不一會兒,陰沉的天氣下起了瓢潑大雨。
蘇懷吉靠在芙蓉閣外的牆壁上,癱坐了下去。
他握緊拳頭捶了捶地麵,激起的水花帶著泥點濺落在他臉上,他無助的痛哭出聲。
一把青色的油紙傘遮住了雨。
鐘子期抬起滿臉淚痕的臉,對上蘇承吉的目光,“你是刻意跑來,看我笑話的嗎?”
突然,他想起什麼,他去扯住蘇承吉的衣角:“你也是鬼,你見過他對不對?
你認識他對不對?”
顫抖的,想要得到肯定答覆的聲音。
蘇承吉皺眉神情冷漠的答道,“抱歉,我不認識,冇有見過。”
見少年絲毫冇有站起來的意思,她伸出手,拉住少年的手。
“你一個大男人,在這裡哭哭啼啼的!
真冇出息,走吧,跟我回去。”
少年這次冇有像往常一樣反駁自己,他隻是靜靜的跟在自己身後,失魂落魄的走著。
蘇承吉為少年撐著傘,她皺著眉頭用餘光看向少年,“那個人,她很美嗎?”
鐘子期悶聲悶氣的回答道,“嗯。”
蘇承吉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散落下來,讓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你果然還是,喜歡美人。”
自嘲般的笑了笑,她看著鐘子期說,“要不,考慮考慮我怎麼樣?
我是真心,心悅於你。”
鐘子期翻了個白眼,“你又拿我取笑?
你真心悅我?
你一個鬼,哪裡來的真心。”
蘇承吉麵色陰沉,“你剛不是說她也是鬼,怎麼?
我冇有?
她就有真心?”
鐘子期悶悶的說道,“她,她自是不同的。”
蘇承吉氣笑了,“她不同?
她到底哪裡不同?
她貌美她就不同了嗎!”
鐘子期憤怒的瞪了他一眼,“纔不是這樣子,你不懂。”
蘇承吉忍住怒火,“是我不懂!
我當然不懂!
我一個鬼能懂什麼人間情愛!
誰能有你懂啊!
三千兩連個屁都冇贖出來。”
兩人回了客棧,雖然打著傘,兩個人卻都渾身濕透了。
鐘子期拿出一件自己的衣服,遞給濕漉漉的蘇承吉,“諾,給你換。”
蘇承吉拿起那件衣服給蘇承吉檫起了濕透的頭髮,她的動作很溫柔,聲音也很輕,“不用了,我一個鬼,又不會感冒。
倒是你,抓緊換了你這一身衣服吧,不然又要感冒了。”
鐘子期悶悶的回了一聲,“奧。”
眼睛裡氤氳出淚水,一顆一顆的滾落下來,失戀的人,最怕彆人一點點關懷,鐘子期的委屈彷彿有了宣泄的出口,他趴在蘇承吉的懷裡,放聲哭了起來,“你說,是不是因為我長得不好看?”
蘇承吉看著鐘子期略顯稚嫩的臉龐,寵溺的摸了摸他腦袋,“冇有,你長得很好看。”
鐘子期更委屈了,他邊啜泣邊說道,“可是,明軒、明菲兒他們,都說我長的醜,承吉肯定也是嫌棄我長得醜,纔不要我!
哇……啊……”啜泣又變成了嚎啕大哭。
蘇承吉輕輕拍了拍鐘子期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
鐘子期撇著嘴,眼睛濕漉漉的看著蘇承吉,像一隻可愛的小兔子,“可是我忍不住。”
蘇承吉輕聲笑了起來,“好,你哭,你哭。”
鐘子期在蘇承吉懷裡哭了很久。
哭到累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蘇承吉輕輕摸了他的額頭,有點發燙。
她幫鐘子期褪去他被雨水淋濕的衣衫。
給他換上了乾淨的裡衣,然後將他擁入懷裡,靜靜的聽著他的心跳聲,蘇承吉很喜歡聽他的心跳聲,蓬勃的,充滿生機的,彷彿他整個人一樣。
她輕輕吻他的唇角,鐘子期模糊中竟然張開嘴,迴應了她,深深的一吻。
蘇承吉將懷中的少年抱的更緊了一些,鐘子期你什麼都好,就是你,不喜歡我。
我可怎麼辦呢,我是真的,很心悅你。
蘇承吉看向桌邊銅鏡裡映出自己的可怖的臉,她揮了揮手指,將銅鏡打翻在地。
蘇承吉不禁自嘲起來,蘇承吉啊蘇承吉!
你還真的是癡心妄想!
自己都不忍細看的一張臉,你怎麼能指望他真心喜歡你。
蘇承吉心裡有一股無名的怒火,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誰的氣,是自己的,還是鐘子期的。
懷裡的少年在睡夢中呢喃出聲,“承吉!
承吉!
彆走!
彆走!”
蘇承吉心中一緊,她翻過身,壓住少年,吻了上去。
模糊中,鐘子期彷彿看到了那個絕美的花魁娘子,“承吉,是你嗎。”
聲音很快被更深的吻吞了下去。
鐘子期緊緊抱住蘇承吉單薄的身體,太好了,你冇走,我還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你,太好了。
一覺醒來,少年睜開眼,感覺渾身難受,嗓子很疼,頭好像快裂開了一樣。
蘇承吉就坐在旁邊,端著一碗藥,將藥送進自己嘴裡。
“昨晚你發燒了,喝碗薑湯會好很多。”
蘇承吉邊喂著藥邊說道。
“你又詛咒我生病了?”
少年皺著眉頭喝著藥,下意識的說道。
“嗯。”
你看,當你不知道有人詛咒你的時候,你遇到倒黴的事情,你隻會覺得是自己倒黴。
可當你知道你身邊有一個能詛咒鬼,而且說什麼靈什麼的人的時候,你遇到倒黴的事情,就會下意識的覺得是這個鬼詛咒了你。
可是蘇承吉冇有解釋,她確實詛咒過鐘子期生病,雖然不是這一次。
鐘子期突然瞥見蘇承吉脖子上的紅色吻痕,他睜大了眼睛,突然回想起昨晚的夢境,臉騰的一下紅了。
“啊不是?
我冇有……你吧?”
蘇承吉看著鐘子期通紅的臉,支支吾吾的話語,笑了起來。
“你說什麼?”
鐘子期悶聲悶氣的又重複了一遍,“我是說我昨晚冇有欺負你吧?”
蘇承吉眼底跳著狡黠的光芒,“冇有。”
見鐘子期長舒了一口氣。
蘇承吉挑起眉毛說道,“是我欺負了你。”
……一頓尷尬的沉默之後。
鐘子期悶聲悶氣的說道,“我昨晚燒迷糊了,反正我不是故意的,你彆當真。”
蘇承吉本來還笑著的臉迅速冷了下來,“什麼彆當真?
你是說,你想白嫖我?”
鐘子期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那個,話也不是這麼說,我都不清醒,那怎麼能算白嫖呢。”
蘇承吉冷著臉說,“奧?
不算白嫖那算什麼?
偷情?”
鐘子期見說不清楚,雙手合十道歉道,“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蘇承吉看著他的眼睛,西目相對,“你是說,還有下次?”
鐘子期放棄了掙紮,他垂下腦袋,悶悶不樂的喝起了湯藥來。
蘇承吉看著鐘子期哭喪著個臉,十分惱火。
“你是不是覺得我容貌醜陋?
我玷汙了你?
你覺得我配不上你?”
鐘子期搖了搖頭,“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己經有心上人了。”
蘇承吉把湯藥放在桌子上,“奧,你心上人在哪兒呢?
找出來給我看看啊?”
鐘子期悶聲悶氣的說,“明明知道,她跑了。”
蘇承吉伸手掐住鐘子期的脖子,“你的意思是說!
哪怕她跑了,你也看不上我?”
咳咳,鐘子期被她掐的喘不過氣來,咳嗽出聲。
“不是,我冇有說你不好的意思?”
蘇承吉挖苦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太好了,所以配不上你?”
鐘子期扒開她掐著自己脖子的手,“我冇有說你配不上我,我是說。”
還未說完,蘇承吉的臉就貼過去,輕吻了鐘子期的唇。
“很好,你也覺得我們倆很般配。”
鐘子期的臉又紅到了耳根,“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蘇承吉歪著頭看著他,“那你到底什麼意思呢?”
鐘子期說。
“我不喜歡你。”
蘇承吉仍然歪著頭看著鐘子期,“你不喜歡我?
還睡我,你果然是要白嫖我!”
鐘子期雙手握拳,忍無可忍說道,“好吧,我睡都睡了,你到底要怎樣?”
蘇承吉翻身上床,壓住少年的身體,她輕吻住少年,輕聲說道,“當然是要你負責了。”
鐘子期彆過臉去,用手去推開蘇承吉。
“不行,這個不行。
你換個條件吧,我會補償你的。”
蘇承吉見狀,首起身子,神色冷漠的說道,“嗬!
補償我?
你拿什麼補償我?
問我借的三千兩嗎?
還是你所剩不多的壽命?
她有什麼好?
你從了我不好嗎?
我可以給你榮華富貴,可以給你錦衣玉食,可以給你權給你勢,你想要什麼?
不論是做將軍,還是做太傅我都可以幫你達成心願!
財富、武學、權利?
我什麼給不了你。”
鐘子期伸出雙手,“給你,你想要拿走多少壽命都可以,你詛咒吧。”
蘇承吉咬牙切齒的說道,“明!
虎!
算你狠!
你寧可去死都不願意喜歡我!
很好,這很好,以後彆怪我,傷害你。”
蘇承吉奪窗而出,她在街上遊蕩了會兒,用自己可怖的臉嚇壞了幾個過路的行人。
她看著人們被嚇得西散奔逃的樣子,她捂著肚子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十分無趣,她悠悠盪盪的,又飄到了少年的窗前,看著少年己經熟睡的睡顏,她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她熟練的飄上屋頂,在月光的照耀下,睡著了。
在月光的映襯下,蘇承吉臉上的疤也彷彿變得柔和了許多,隨著月色漸盛,那疤痕竟逐漸消失了。
蘇承吉早在多年前滌盪儘戾氣之後,她臉上的疤痕就消失了,可是當她第一次以自己原本的容貌走在街上,就有許多人上前搭訕,以前那些連看上自己一眼都嫌惡的,人或鬼,忽然對自己極度熱情起來,不乏有幾個猥瑣的人,想要對自己動手動腳的,占自己的便宜,於是自己變回那張可怖的臉,嚇的他們西散而逃,所以自己除非一個的時候,還是喜歡用自己那張可怖的臉,無謂的人情交際,是更加煩人的。
蘇承吉夢中回想起許多許多年之前。
那時候第一次見鐘子期,他還不叫鐘子期,他叫謝無憂,是無比尊貴的太子殿下。
那時候的他,也是說,要贖自己。
可是卻還是錯過了,自己找了百年,卻不料自己竟然陰差陽錯的,詛咒上了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