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車廂裡又黑又悶，汗味和濕臭味混合在一起，熏得人頭暈腦脹。每節車廂的連接處有一個小廁所，站在門口還可以聞到尿騷味。
每次隻有路過隧道時，車頭處纔會亮起一盞小小的白熾燈，那燈光豆大，卻是這列火車的唯一一點溫光。
隻有逃債的人與農民工會買這種車票，硬座暫且不說，就是有好多混著上來的人，他們大都有些禍害人的本事，占了誰的座位那人也不敢說話。
但是許多人寧願濕答答地擠在一起，也不願意站著。
隻有一人除外。
那人身上穿著洗得冒毛球的白衣和小一個號的短褲，手腕上繫著一個小鈴鐺圈，除此之外再無點綴。
看他的臉，卻極為驚人。這人生得好，又尤其是眼睛。狹而不細，眼尾處勾過一道誘人的弧度，眼瞼微薄，像桃花瓣，眼角處還有一顆極小的紅痣。
明明是很帶點曖昧感的長相，卻因為他冷漠的氣質硬生生走向兩個冰與火的極端。
“男生女相，最是薄命！”幾個婆子圍在一起，用眼睛覷著他。
那人聽見了，隻淡淡地笑了笑，他的手在褲兜裡，攥著一張質地較好的被摺疊起來的紙。
心中平複下來。
這是一張資助金的承諾單，上麵寫了他的名字：原無。
原無看著突然熄滅的車頭燈發呆，他考上了著名的a大，剛拿到好心人的資助金，踏上心中夢想的學校之程。
這樣就好了，就這樣發展。
去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市，做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能夠養活自己，再養一隻狗。
這樣就夠了。
他從來不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車廂頭上的小燈真的熄滅了，似乎又在過隧道，四周被黑暗包圍，有小孩在尖叫，很快被母親罵道：“你扯什麼板筋！過個隧道大驚小怪！”
小孩哭道：“有鬼……有鬼！”
原無朝那小孩的聲音處看去，漆黑一片，隻有不知道誰的手機在發著微光。
微光處，隱約可以看見小孩的淚水。
“瞎說什麼呢，你這孩兒！”老婆婆最忌亂說話，那幾個老婆婆朝他吼。
這時母親站在自己兒子這邊，不耐煩道：“你吼啥！小孩子童言無忌很正常嘛！”又把自己兒子攬著。
小孩一直在發抖，冷汗直掉。
一瞬間，火車過完隧道，外麵是連綿的山，一片一片，由於是晚上，山上幾個房子還亮著燈，散發著光，安詳美好。
但原無卻覺得——太安靜了。
冇有狗吠雞鳴，冇有人們的閒聊。安靜得就像這裡冇有人住一樣。可那些屋子門口還晾曬著很多很多臘肉香腸。
有些詭異。
原無收回目光，手指不自覺磨蹭著褲邊。
他不信鬼神，但是那個小孩的表情實在駭人——大大的眼睛又瞪起，嘴微張，目光由驚恐變成呆滯，死死盯著一處。
母親拍拍他的背，一臉擔憂：“是不是被嚇著了冇事了冇事了，她們不會再吼你了。”
小孩仍舊愣愣的，原無又去看他，隻見他汗水直流，喉嚨間發出“咯咯”的聲音。
像是被什麼卡住了喉嚨。
母親連忙去看他，驚恐地喊他：“小寶！”
他僵硬地向前倒去。
——死了。
原無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