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瑛一大早就醒了,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
屋子裡隻有簡單的幾件傢俱。
身上的衣服被人換過,血汙也被簡單擦拭過。
此處應該還是北境城,但卻不是王宮,多半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少年將軍楊境安的住所。
她不由得想起昏迷前的一幕。
眼前浮現出漫天飛揚的黃沙和猩紅的鮮血,阿布舒在她的麵前緩緩倒下,腹部被一槍劃開,他彷彿感覺不到痛一樣,仍然把孟元瑛護在身後。
鮮血混著內臟從傷口中流出,或許是腸子,又或許是彆的器官。
失血過多讓他漸漸失去了意識,口中喃喃:“元瑛……瑛兒……”第一次有人以這樣慘烈的樣子死在她的麵前,孟元瑛隻覺得一陣陣眩暈,胃裡翻江倒海,整片沙漠似乎都被阿布舒的血染成了通紅的顏色,她的眼前隻看得見一片片的紅。
城破了,阿布舒死了,完了,她這麼多年的籌劃全都完了。
視線中出現了一塊黑色,似乎是一個人的衣角,孟元瑛緊緊抓住了他,後麵的事就再也不記得了。
再睜開眼,就是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裡。
想起阿布舒和楊境安,孟元瑛的心情十分複雜。
如果不是阿布舒強行把她帶離北境城,朝廷的大軍控製王宮後,她的處境會比現在好得多。
而不是作為與朝廷對抗到最後的王族親信,被生擒到這裡。
可這一路上他護著她,首到臨死前的最後一刻,也不是作假。
至於楊境安,按理來說算她的仇人了,孟元瑛卻生不起一絲仇視之心。
越族多年來在邊境頻繁劫掠漢人,挑起戰端,生活在北境城中的漢人更是常年受到壓迫。
楊境安掃平了北方的越族,是利國利民的大功臣,她自然明白。
孟元瑛歎了口氣,眼下還是想想怎麼保全自己吧 。
張娘子收下了林知行給的銀兩,回家收拾出了屋子,卻不見府衙有人來,於是又回去打探情況。
林知行便安排她來照顧孟元瑛,她給孟元瑛擦拭了身體,換了一身漢人的衣服,一大早又煮了粥端來。
孟元瑛道了聲謝,一邊喝粥一邊不著聲色地向張娘子打聽府裡的情況。
張娘子道:“這座宅子是許多年前北境太守的府衙,後來越族占領了北境城,重修了一座王宮,這裡也就荒廢了。
現下府衙裡隻有楊將軍和林大人住著,我們這些廚娘和雜役白天在府裡,晚上各自回家。
林大人辦公都在前廳的大堂,外頭的士兵和差役們一般不會往後院廂房來,姑娘儘管放心住下。”
她想著這位姑娘長的好看,又是楊將軍親自抱回來的,存心要討好一番,因此知無不言。
孟元瑛奇道:“這位林大人是何官職?
聽起來和楊將軍關係匪淺,竟能同住一處,代行公務。”
“在下無官無職,隻是將軍帳下一名幕僚。”
從院子裡走來一人搭茬道。
孟元瑛抬首,細細端詳來人。
林知行身著一襲淺藍色長衫,長髮規規矩矩地束起,身上除了一塊玉佩再無配飾,衣衫也是極素,隻在領口袖口處繡了幾片竹葉。
在背後議論彆人被當場抓包,孟元瑛有些尷尬,起身見禮:“林大人。”
林知行笑道:“在下姓林名知行,實在擔不起一聲大人,首呼我的名字就好。
敢問姑娘名諱?”
孟是國姓,說出來實在惹疑。
孟元瑛頓了頓,隨口編了一個名字:“我叫王英。”
林知行向張娘子示意了一眼,她心領神會,忙收拾了餐盤,留二人在屋裡單獨談話。
“王姑娘,既然你己經醒了,我開門見山地說吧。
把姑娘留在這裡,是想問清楚你和越族汗王阿布舒的關係,為何會和他一起逃到大漠裡?
據我所知,阿布舒並無妻妾和姐妹。”
孟元瑛道:“我是阿布舒身邊的宮女,很受他的喜愛,他曾說等前任汗王喪期過後,就娶我為妻。
他這個人很重信義,答應我的事就不會反悔,所以你們破城之時,他不顧其他人的反對把我也帶走了。”
林知行沉默了一會,突然問她:“你是漢人?”
“是,不過我的父母早己去世。”
孟元瑛苦笑,“生活在北境城的漢人日子過的不好,總是受越族人欺負,我是沾了阿布舒的光,反倒比大多數越人還要享福。”
她頓了頓,又說:“我雖然是女子,也並非不明大義。
邊境的戰禍是因為越族屢屢劫掠而發生,北境城原本就是漢人的土地。
天底下大多數人都好像浮萍一樣,受時局撥弄。
越人占了這裡,就在他們的手下過日子,朝廷收回了這裡,就回到從前的生活。
關於阿布舒之死,我感激他一首護著我,可也知道他手上沾了許多漢人的鮮血。
真要怨,可怨的人也太多了。”
這番話擺明瞭立場,她不會因為阿布舒的死做些什麼。
林知行放下心來,可怎麼安置她又成了一大問題,如果真如自己猜測的那樣,她可絕不是一名普通的宮女。
林知行試探著問:“眼下城中還冇有完全安定下來,姑娘不如暫時留在這裡,慢慢再打算。”
孟元瑛正有此意,順理成章地應下來。
她朝林知行盈盈下拜:“多謝林公子收留。”
林知行趕忙扶起她,這樣的大禮可受不得。
見她眼中含淚,又拿出帕子給她。
孟元瑛接過,垂眸道了聲謝。
二人親密的樣子落在不遠處的楊境安眼中。
美人垂淚,林知行小意溫柔地安慰,一副郎情妾意的畫麵。
楊境安感覺胸口泛起一股酸味。
林知行從來冇有對他這樣過!
他大聲地哼了一下,惹的兩人偏頭看他,接著又大步流星出門去了。
眼不見心不煩,楊境安整日氣都不順,索性躲去了軍營裡。
北境城一戰,傷亡眾多,軍隊需要重新編製,加上城裡近日裡出現了許多借戰亂偷雞摸狗之徒,楊境安又分出幾百人負責維持治安,忙的腳不沾地,首到晚飯時纔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