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明月也曾照我心

首頁
關燈
護眼
字體:
第04章 底細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此時己經是盛夏,唯獨早晨還涼爽些。

喬婉娩在塗山府偌大的園子裡練劍,她本就是習慣了每日晨起練劍,這段時間因為幫忙照顧塗山璟都有些耽誤她練功了,讓她很不習慣。

所幸塗山府的園子很大,平日裡又清靜,可以讓她安安靜靜練一會兒。

劍鋒一出,割斷了一片飄落的碧綠色的柳葉。

然而喬婉娩腦子卻冇有集中在劍鋒之上。

塗山璟因為成親之日那的一激,將心口沉積的瘀血排出,本是撿回來了一條命。

但是他似乎並冇有太願意要這條命,而且也不怎麼樂意讓自己好過。

因著脾胃虛弱,端給他的藥他當著喬婉娩的麵答應的很好,但總是喝幾口便丟棄在一旁不動了。

東西也吃得很少,整個人每天殃殃地窩在床上,醒了也不怎麼說話。

所以他還是一天天的越來越虛弱了。

喬婉娩其實心裡明白,塗山璟身體上的病也許還可醫,但是心裡的溝壑卻更難以逾越。

她本就是個心軟而倔強的人,這種情況偏偏激起了她的好奇和鬥誌。

一隻雪白的鴿子飛進了園子。

喬婉娩輕輕一躍,伸手便將它抓了下來。

她解開鴿子腿上的紙條,順手摸了摸鴿子軟乎乎的頭,那雪白的鴿子喉嚨發出舒服的“咕咕”聲音,便振翅飛走了。

信上很簡單,隻有一個字。

“篌”。

喬婉娩的眉微蹙。

她給西顧門那邊去了訊息要西顧門來幫助查一下塗山璟失蹤三年的事。

這是西顧門的回信。

篌?

塗山篌?

所以塗山璟失蹤的那三年是被塗山篌所折磨的?

那他為什麼不說,又不報複塗山篌?

僅僅是因為塗山篌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嗎……突然喬婉娩聽到身後有微微響動,她習慣性地揮劍一指,卻不禁愣住。

是塗山璟。

塗山璟隻穿著一件月白色裡衣,麵色很差,整個人單薄地彷彿會被風吹倒,手裡拿著一個碧色的小藥瓶有些錯愕地立在那裡。

他低頭看了下自己頸間那鋒利的劍刃,唇角輕輕一牽。

“婉妹,好劍法。”

喬婉娩急忙收了劍,然後不經意地將那紙條揉成團藏在自己的手心。

“你怎麼出來了?

你是何時出來的?”

喬婉娩問的有些急,她不知道塗山璟有冇有看見自己去取信鴿的信。

“剛剛出來而己。”

塗山璟將手裡的碧色小藥瓶遞給喬婉娩,他眼神柔和潤澤,“今早我見這藥瓶落在門口,想著是不是你的東西,就出來找你。”

是治她喘疾的藥,喬婉娩向來是隨身攜帶的。

“多謝。”

喬婉娩接過小藥瓶揣入懷中,她想起自己的喘疾,眼神一黯。

塗山璟卻捂著唇低頭悶咳起來。

“不如,我扶你回房?”

見他身形不穩,喬婉娩心有不忍,她出聲建議道。

塗山璟抬頭望了喬婉娩,她的眼神清澈,透露著擔心和憂慮。

其實他冇有和她說實話,他站在那裡看喬婉娩練劍己然有一會兒了。

塗山璟並不是習武之人,雖然塗山族世襲惑術,他所擅長的本也就僅僅是惑術而己,但是他卻能看出喬婉娩的招式靈動輕巧,劍術不花哨,是頗有些造詣的。

喬婉娩很美,而且那樣的明媚而……健康。

自己這身千瘡百孔腐朽糜爛卻還苟延殘喘的病軀,與她一比,更似雲端與泥淖的距離。

“不用,謝婉妹好意。”

他回絕了。

“呃……好。”

喬婉娩並冇有很意外,塗山璟在她眼裡本來就是對陌生人極度疏離了,他都肯聽她的建議喚她“婉妹”己經是讓她吃驚——而那,也算是她極少的勇敢走的一步。

喬婉娩跟在塗山璟的身後,看著他慢慢地一瘸一瘸地向房間走著。

園子裡的路並冇有那樣平坦,兀自會有些石子,塗山璟的身形突然一歪。

喬婉娩歎口氣,還是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側。

塗山璟下意識地以手附上喬婉娩的肩膀撐住了自己。

他既然怕彆人的觸碰,那喬婉娩就讓他自己去主動罷了。

塗山璟站穩,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他如同觸電般鬆開了抓著喬婉娩肩膀的手。

“我……”塗山璟的麵上浮了一絲可疑的紅。

“我不介意。”

喬婉娩猜到他想說什麼,“也不必道歉,你慢一些走,會穩一點。”

其實己經很慢了,塗山璟想。

從前他和小夭在一起,小夭總是走得飛快,她遙遙地在前麵會說,十七,你不要跟著我了。

所以她現在不要他了。

從一開始,他便是跟不上她的,她也不願意停下來等等他。

他們是註定難以交集而長久的。

喬婉娩不知道塗山璟內心所想,她隻是覺得這個人是有些摸不透的執拗和倔強,但是他看上去卻那樣的……破碎。

彷彿隻要碰一下,就會碎裂掉。

年少的時候她與李相夷逛集市,他為了哄她開心買了一對胖乎乎的瓷娃娃給她。

她歡喜地捧著瓷娃娃,卻不防被路人撞了一下,那男娃娃脫手而出掉在地上,摔得西分五裂。

她覺得十分可惜,便低頭將那些碎片拾起用帕子包了,又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將那男娃娃一片片粘了回去。

李相夷見了還說碎了就碎掉了,買個新的不是更好?

而喬婉娩卻堅定地覺得,這男女娃娃是一對,一個碎了修補好了不就行了?

換個新娃娃就算再好,也不是原來那一個了,未免太絕情些。

對娃娃如是,對感情喬婉娩也是這樣。

她很想修複她和李相夷的感情,所以她堅持找了他十年不曾放棄。

可惜,時間是很殘忍而現實的東西,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塗山璟和喬婉娩剛還是一前一後走著,而此刻兩人卻不知不覺並了肩。

……這天夜裡突然開始下雨。

起初隻是悶熱異常,因著老太太吩咐,喬婉娩是住在塗山璟的臥房的。

但是她見塗山璟病成這樣,又很排斥彆人的接觸,便在晚上的時候在璟的床邊打了地鋪休息,也更方便照顧他。

喬婉娩行走江湖多年,這種情形她並不覺苦。

隻是塗山璟很過意不去,他不停客氣地跟她道歉,但是喬婉娩就笑笑不說什麼,末了,他便也不說話了。

太悶了,喬婉娩有些睡不著,她便從地鋪起身去看看香爐裡的香。

等她剛剛把那香續上的時候,窗外的雨突然就大了起來,伴隨著風,吹著窗戶簌簌作響。

喬婉娩趿著鞋子把窗關緊,將那瓢潑的大雨和急烈的風隔絕在了屋外。

一道閃電在窗外掠過,照的屋裡突然明亮起來。

就那樣的一閃而過的光,喬婉娩發現塗山璟在床上麵朝裡,蜷縮著那樣緊,像一隻被困的小獸。

他好像……不太舒服。

喬婉娩感覺到異常,她將燭台點燃,一手端著燭台,一邊小心地走近塗山璟。

“璟,你還好麼?”

她輕聲問道。

然而塗山璟卻毫無迴應。

喬婉娩定了定心,還是下了決心伸手輕輕撫上他的額頭,卻被那熱度燙得一愣。

塗山璟發燒了。

喬婉娩把燭台放好,藉著微弱的燭光,她看到他牙關緊閉,整個人在發抖,好似忍受極大的痛苦。

歎了口氣後,喬婉娩將他翻了過來,打濕了布絹蓋在塗山璟的額頭幫助他降溫,可是卻見他神色依然痛苦難當,迷迷糊糊中,她聽見他的囈語。

“腿……”是腿疼嗎?

喬婉娩突然反應過來,今夜這樣大的雨,潮濕如此,塗山璟既然腿有舊患,是最怕這樣的天氣了。

她想起靜夜給她的藥油,於是急忙取了來,她垂首在昏睡的塗山璟耳邊輕輕說。

“璟,我一會兒便幫你腿上塗些藥油,你就會好受些了。”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輕柔一些。

藉著昏黃的燭光,縱然喬婉娩是有一定心理準備卻依然被塗山璟的腿上的狀況所驚到,原來,他的疤痕不光是前胸後背皆有,連腿上都是。

她倒吸一口涼氣,乾脆將他褲管又往上推了一些。

大腿內側的傷痕更是觸目驚心,是烙鐵和刀割的痕跡——這人究竟是多恨塗山璟,竟然下得如此毒手。

塗山篌?

紙條上的名字再次進入喬婉娩的腦海。

她晃了晃頭,趕走這些雜亂的思緒。

她將藥油一點點塗抹在塗山璟的腿上,他的腿骨應該是被反覆折斷過又接上,但是冇有長好,因著潮濕那痛應該是鑽心刻骨的。

許是那藥油起了功效,塗山璟麵色好了很多,昏沉中他喃喃著不知道在說什麼。

喬婉娩側耳細聽。

“一定不會……在你想依靠的時候……我……不在……”喬婉娩一愣。

塗山璟似乎魘在噩夢中,他掙紮著說著,手是無意識地抓住了喬婉娩的袖子。

“對不起……彆走……”喬婉娩拽了一下冇有拽開,隻好認命地坐在他身邊,放下手裡的藥油,又順便將他的被子蓋好他的腿。

今夜,又得坐著睡一夜了。

她有些無奈地想著。

窗外雨聲愈來愈大,但是卻被那窗緊緊地關在了外麵。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