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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倒春寒來，光潔如鏡的落地窗外菸雨朦朧，窗上不時有水氣凝結隱隱模糊了荼蘼浮華夜色中的街景一角。
“媽媽，其實冇什麼事，就是有些想你。
嗯……好，拜拜，我會聽話的。”
女孩聲音很小，甚至可以用呢喃來形容，在客人退去多時的靜謐包廂內尤不真切，掛斷電話後的紗簾陰影下探出一張毫無血色的鵝蛋臉白的滲人。
沐兮兮慢慢把手機放回口袋，輕撥出一口濁氣靜靜望了眼窗外的水月鏡花，就如她剛剛還在期待的思緒轉瞬化為泡影。
今日是她生日，可似乎她的媽媽忘記了。
往年清疏卻依舊其樂融融的景象不自覺浮現腦海，沐兮兮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忘記曾經溫存的碎影，努力牽了牽唇揚起一抹笑，挽起雪色的袖口開始麵對客人留下的滿桌狼藉。
另一包廂剛剛收拾完的男服務生路過隔壁包廂時不由微微駐足，臉上並冇有工作完成後一絲一毫的喜悅，看向女孩眼中唯有深深地怨懟。
新來的服務生不明白，同樣的工作店長為何都堆積著讓他乾，難道就是因為那個女孩乾的慢以及——長得漂亮？
“你不會真以為她跟我們一樣吧？”一旁路過的女服務生看出他臉上異議，把托盤放到架子上後輕咳了幾聲故作神秘的開口跟他解釋。
“連Ramos
Fizz雞尾酒都能調出來的人，店長見了不說畢恭畢敬，但也差不多了。
她隻是兼職，且一個人拿著兩份工作的錢，這樣店長還想漲錢讓她留下呢。”
女孩並不知背後談論她的小插曲，擦完最後一張桌子後熟稔的從後台調製出一杯果酒，與店長打完招呼後來到她下班前的老地方——頂樓最有安靜氛圍感的大廳。
乘著色彩斑斕顏色的酒杯被她輕輕搖晃，小口小口的抿，璀璨晶瑩水晶吊燈折射酒杯映出後座剛剛冒雨前來的兩名女孩略顯狼狽的樣子。
沐兮兮每次工作結束前，都會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客人的模樣，仿若這樣就可以忘記如今的處境。
她真的很怕被母親知道她在這兼職，會嫌她丟人，可她又不能跟母親說她生的病，那樣的話繼父會怎麼看她？
冇事的，隻要不說母親就不會知道，還會與往常一樣跟她通話，誇她懂事。
沐兮兮尤記得，期末物理考母親看到自己物理成績48分時那失望的眼神，可……她總歸依舊還在努力不是嗎？
琉璃窗外寒雨朦朧，似一副縹緲畫卷如夢似幻，高腳杯中的酒已然見底，沐兮兮收回目光感受著來自感官的三分醉意，摩挲著杯紋微垂著目光等待著迷離散去，後方兩名女孩的對話混雜著醺醉若有似無流入耳畔。
“聽說了嗎？Z大有一神秘學長要來三中。”
“來就來唄，有什麼好稀奇的，又不認識。”
“那你可曾聽聞Z大有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之稱的學長呢？”
“等等，你是說江硯？那個Z大由古至今的傳奇？不光是長相妖孽，就是學業也是對比所有人那種的遙不可及！”
“快說快說，他為什麼會突然降臨三中？被你這麼一說，我對即將迎來的開學好像越發期待了呢。”
“彆亂想，據小道訊息得出他是為了他有娃娃親的未婚妻而來。”
“噫，隻是娃娃親？當然要想！”
“……”
後麵的話沐兮兮聽不清了，本是微醺的迷離在聽到那個名字後一刹那間似散去了大半，她抿著泛白的唇微微垂低著眸，不動聲色把被她握的沁起一絲霧嵐的酒杯放回桌子上，心底悄然不自覺重複了幾遍剛剛聽到的名字。
沐兮兮剛剛起身還未來得及動身，視線中便迎來一抹服務生裝飾的高挑身影，很是眼熟。
“兮兮，幫我個忙，求你了。”
沐兮兮猶豫了一下想拒絕的話未曾說出口，還是敗在了女同事祈求極為可憐的目光下，罷了輕輕一歎，躲開了女同事佯裝要親她的樣子，看著她雀躍離開去見男友的樣子搖了搖頭。
幫忙的工作不難，隻要幫她把僅剩的那一桌客人送一下酒就好。
沐兮兮捧著托盤一步步地朝著最裡麵的奢華包廂走去，剛抵達門口，她的內心不由來的一窒，腳下仿若灌了鉛般再也挪不出一步，伴隨著微掩的門內一道男聲幸災樂禍的傳出。
“噗，我快被笑死了，上次背後捅了咱們一刀的小顧總，不僅輸光了股份，聽說顧家那私生子也從國外回來了，現在知道慌了，還想著跟咱們合作有空約你的飯局呢。”
“嗬，跟他說，下次一定。”
江硯漫不經心地搖晃著手中的紅酒杯低抿一口，微微抬起的淡漠眸中抑起一抹似笑非笑，靜如深潭。
“我來這不是聽你說這些廢話的。”
男人懶散淡淡的嗓音仿若玉器交織，清涼如月，尾音抑起一種超脫世外的縹緲，卻又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淩厲。
包廂外，無人發覺的女孩渾身僵硬，睫毛一抖，戰栗一點點爬上心頭，來自靈魂深處的冰寒幽幽綻起，一點點把她席捲，吞噬。
過去電話另一頭所試探的，她想要永恒遺忘的話語不由來的充斥腦海。
“兮兮，聽說你這次的物理冇及格？我把江硯的聯絡方式告訴你，我準備跟他說讓他來三中的這一段時間抽空幫你補習，但你最好去找一下他，畢竟他……是你哥哥，說不定……”
“……”
包廂內氣氛凝滯了一瞬，礙於壓力的傅宸皓氣勢逐漸弱了下去，攤了攤手實話實說。
“有人想見你，我是幫她約的你。”
本欲出言的男人冰冷輕嗤一聲，放下酒杯從煙盒中抽出一根菸狠狠咬住，隨著銀質打火機的輕甩點點熾色於舌間輕綻，淡漠晦暗的視線倏然凝向包廂口處未曾關緊的琉璃門。
包廂內再次靜了一瞬，緊隨其後便是愈發愈近的腳步聲，沐兮兮不由來的心底一顫，微微顫動的睫羽努力的想要垂下，咬唇驚慌失措的想要逃離，隻是還未動身已然被身後一道輕柔驚訝的聲音鎖定。
“你是兮兮？怎麼在這當服務生？”
心底泛起隱隱約約的抽痛，一刹那間她的五感仿若被抽離占據，幽幽聚焦於虛無夢境之中男人冰冷無情凝望過來的目光，四周是黑暗與光明交織，他是那唯一的曙光。
而自己站在深淵邊緣——隻要稍稍傾斜就會永恒墜落於暗。
她放棄了朝他伸手，因為這一開始就是她自己的選擇，黑暗之中無數可怖幽幽的魔爪一刹那間似把她拉入無間煉獄。
視線最後轉向心海深處，殷血色荊棘薔薇所纏繞著的暗黑水鏡之中，鏡中少女唇邊輕勾起一抹莫測之笑，微微朝她伸出了手。
最喜歡哥哥了呢。
少女茶色淺眸迷離瞬息怔然會神，剛剛手中穩穩拿著的托盤已然摔落於地，包括托盤上的名貴紅酒。
一杯能頂她一個月的工資。
失措間沐兮兮極為不安地攥緊裙裾，慘白驚懼的小臉下意識的抬起，正好望見似與迷離幻夢相結合的冰寒身影。
男人穿著暗灰色裁剪得體的西裝，單手插兜，細碎黑髮下的冷瞳反射著璀璨迷離的燈影，冷而矜傲，剔透疏離，隻一眼便從她的身上移開目光，而是轉向剛剛還在詫異自己為何在這工作，如今卻已經要主動幫她清理地上的碎片的女孩。
沐兮兮記得高中兩年來，與她說過的話總共不超過三句，怔愣疑惑間下一瞬入目的便是蘇凝初白皙纖弱的指尖被玻璃碎片劃破，鮮紅液體無聲流出，伴隨著她含淚欲落故作堅強的痛楚模樣。
而她的目光中由始至終隻有……
沐兮兮身上是有創口貼的，但她不拿出來，她感覺此時此刻拿出來的話蘇凝初反倒會很討厭她。
“謝謝你，我來吧。”
沐兮兮道謝的同時冇有給她繼續“收拾”的機會，隻是微垂著眸把碎片一片片放到托盤上。
聽聞越是貴的酒杯，碎了以後化為的碎片越鋒利，她已經很小心了，卻還是冇有躲過尖銳碎片的遲淩，尤是男人剛剛離開的那最後一句。
“走吧，我車上有創口貼。”
如果是對她說的該多好。
沐兮兮怔愣歎息的同時，心裡不經意間湧起一股莫名難受，也不是很在意指尖一不留神多出的口子——人走茶涼，此處靜謐非尋，一點晶瑩悄然無聲自少女眼中綻起。
她怎麼就犯了這種低級錯誤？
承著酒杯碎片的托盤被她輕輕放在身前的地上，沐兮兮蹲在地上微微蜷縮起身子感受著自心底突升而起的寒意，是那由內而外的冰涼。
直到感受到一抹孤冷身影將她覆蓋，空氣間若有似無透過一種雪鬆的香氣混合著絲絲的菸草氣息。
隱隱約約讓人感受到一種莫名心安。
沐兮兮還未來的及反應，上方男人的聲音透過一種沉暗嘲弄的輕嗤與若有似無的無奈。
“你還要在這杵多久？”
聞言的少女猛然抬頭，被霧嵐朦朧清透璀璨的眼對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驚愣的同時好奇他為什麼還冇走，還有他那句話的含義，她不知道要怎麼接。
“還是說手不想要了？”
煙盒之中的煙被他剛剛抽出一半，又彈了回去，眉蹙春山，江硯的心裡染上莫名的躁意。
目色下的少女臉上還掛著未來得及擦乾的晶瑩淺淚，纖弱的身子搖搖欲墜似風吹即倒，明明上一瞬還難過痛楚的不行，在麵對他時偏要擺出一副毫髮無傷的樣子，以及她好像很抗拒自己？
江硯感覺他不應該回來的。
且保證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因她是未成年而自作多情。
“謝謝你，好意心領了，都怪我。”
沐兮兮咬唇躊躇了幾秒，不安的垂下眸，掛著淚珠的睫羽顫啊顫，還是打算拒絕江硯遞上創口貼的好意。
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太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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