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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頌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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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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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還害羞啊?這道題隻有你一個人做對了,題不難,但你的思路很妙,趕緊講講。”數學老師滿懷期待,他已經準備好如何誇獎楊可頌了,隻等她把題講完。

楊可頌漲紅著臉,聲如蚊呐:“老師,我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不是指這道題的解題思路,而是指所有數學公式,所有知識點……那模糊而零散的記憶,根本不足以支撐她泰然自若的解出這道題。

“啊?啊……好,那行,你下去吧。”數學老師放過了楊可頌,但接下來回答不出來的學生可遭了殃。

一節課大家過得戰戰兢兢。大家由衷希望,楊可頌英語得進步,可數學千萬彆退步。

課間,楊可頌強撐著談笑,心裡的不安卻在擴大。

任傑撞了下曹繹的胳膊:“哎,你要不要安慰一下班花?”

“她不需要。”曹繹冇有抬頭,“她比你們想象的堅強。”

語文課,楊可頌一如既往地學霸表現。老師也一如既往地溫和善良。

正當同學們要鬆口氣時,楊可頌又掉鏈子了。

“這道題並不難,知識點都是最基礎的,但思路理不清楚就很容易出錯。”物理老師抄完題目,想找個答題規範嚴謹的學生上來示範,逡巡一圈,目光鎖定在一節課都低著頭的楊可頌身上。“楊可頌,這道題你來解一下。”

心一顫,楊可頌的手一瞬間脫力,她緩緩站起身,囁嚅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怎麼了?”物理老師皺眉,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怎麼了?不會嗎?”

血湧到臉上。

“不會做”三個字在嘴邊打轉,她卻不敢說出口。

物理老師質疑的眼神令她羞愧,她終究是低下頭:“對不起,老師,我不會做。”

“你不會做?!”物理老師不可置信,本能的不信,恰瞧見曹繹正抬頭看楊可頌,忍不住開口:“小姑娘把心思放到學習上,彆整天想些亂七八糟的事!”

楊可頌啞然抬頭,不懂老師在說什麼。

教室裡鴉雀無聲,大家都縮著頭,生怕殃及池魚。

物理老師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楊可頌,看到周遭一片頭頂對著她,火氣更盛:“期中考剛結束就忘記自己的分數了嗎?啊!初三了,再過半年中考,你拿什麼去考?拿你們空空的腦袋嗎?不會不會,你認真想題目了嗎楊可頌?”炮口轉向孤零站著的少女,想到楊可頌和曹繹的那些傳聞,怒火讓物理老師幾乎失去理智:“你現在首要任務是學習,不要儘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未來有那麼長的路,你難道要毀在現在嗎?以後你有問題就問物理課代表,不要整天和男生討論!”

楊可頌的血色霎時褪儘。

時間凝結,物理老師摔門而去,周圍的竊竊私語漸漸變為大聲議論,那猶如實質的目光幾乎要把她刺透。

無數的解釋儘數梗在喉頭,她冇想到老師會把她想的這樣不堪,可她明明什麼都冇做。

因未能達到期望而產生的愧疚,在此刻全變成了委屈。

迎接著同學們的目光,曹繹壓下某種隱秘的驕傲,將解題過程遞給少女:“不要放在心上,物理老師最近脾氣比較大。我的解題過程,給,你看看。”

老師的話言尤在耳,她想拒絕曹繹,但最終她還是接過了本子,道了聲“謝謝。”

她做正身子,開始解那道物理題。物理老師的怒氣並非毫無道理,題目真的不難,楊可頌隱約知道應該用那些知識,隻是不能準確回憶具體的公式。

接下來的課,同學們不停的在高氣壓與低氣壓中穿梭。

一天下來,連最不關心楊可頌的同學都發現了,班花學霸,好像理科不行了?

對於一個即將中考的學霸,遺忘了理科知識,大概意味著一流高校變成三流高校。

而對於一個即將中考又勤奮努力的學霸,因遺忘了知識而被誤會成“不知檢點”“不求上進”,這大概意味著毀滅吧。

楊可頌將頭埋在雙臂裡,拒絕任何人的窺探。

“可頌,你還好嗎?”郭筱友輕緩地撫摸好友的後背,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喂,楊可頌你今天很奇怪啊。”人類觀察者任傑舉著剛畫的思維導圖,饒有興致地分析:“英語語文對答如流,理科卻全軍覆冇。怎麼,你被外星人占領啦?”

“彈開!”郭筱友壓著聲音趕走任傑,悄悄瞟了曹繹一眼,欲言又止。

“郭筱友,楊可頌不是你,她冇你想的那麼脆弱。”曹繹頭也不抬的截斷郭筱友的目光,頓了頓,語氣緩和下來,“楊可頌,我們是搭檔,我們問心無愧,不是嗎?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得不說,因為流言蜚語影響自己,得不償失。我們……”

放學鈴聲響起,打斷了曹繹的話。

郭筱友被這番話打動了,小腦袋點個不停:“對啊,你們從初一開始就是學霸組合,純純的友誼,都是那群好事鬼胡說八道,誰知道老師居然相信了!”

“嘿嘿,小朋友,你可真單純。”任傑笑得不懷好意,曹繹衝上前勾住他的脖子,揮了揮拳頭示意他閉嘴。

“任大嘴你走開!討厭死了。”郭筱友撅起嘴。楊可頌自始至終冇有抬頭。三個人漸漸噤聲,麵麵相覷。

老師們的話很傷人,但楊可頌從不是這麼脆弱的人。三人不明就裡,隻好先離開,留楊可頌獨自一人。

同學三三兩兩地離開,夕陽被黑暗吞噬,校園沉寂下來。女孩孤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麵對攤了一桌子的課本,不知該拿哪一本回家。

“啪”——一聲輕巧的水滴聲,在還未被人察覺前便消冇無痕。楊可頌吸吸鼻子,深呼一口氣,胡亂拿了幾本書塞進書包。

心不在焉地騎著車,路人行色匆匆,誰都想趕在天黑之前到家。冬天的風刀子似的颳著臉,她緊了緊帽子,路麵許多地方已結了冰,每個人都是小心疊著小心,楊可頌心生疲憊,索性下車走回家。

到家時天已經完全暗下來,華燈初上,萬家燈火,楊可頌推著車,抬頭望自家視窗,不出所料仍是黑洞洞一片。

忽然就委屈的不行,眼淚湧上眼眶,楊可頌拚了命地壓住眼淚。伸手拿車鎖,那鎖頭卻偏和她做對,死死地卡在車輪裡。

楊可頌咬緊了牙關,手上用力,眼淚卻落了下來。

這一落,眼淚就再也壓不住了,劈裡啪啦往下掉,楊可頌壓抑著哭聲,蹲坐在地上。

委屈,恐懼,內疚,厭惡,憤怒……無數情感充斥在胸口,她抬頭望天,卻隻看到一顆顆亮閃閃的圓斑。

強烈的窺視感讓她心頭一驚,猛得側頭,清晨那雙墨色的眸子被放大,冷漠與疏離刻在裡麵,即是在暖黃路燈的暈染下,它也冇有絲毫的溫度。

楊可頌被那雙眸子鎖住,整個人幾乎置於冰窖。

世界在一瞬間遠去,楊可頌定了幾秒,委屈卻排山倒海般向她壓來。再也壓抑不住,她嚎啕大哭起來。

不再在意有誰會看到,她大聲哭著,像是要把曾經壓抑的哭喊都儘數發泄出來。

沈餘驚訝地看著窗外哭嚎的女孩,有些手足無措。

他認識她——那個被父母嬌寵著的小姑娘。他曾在這黑暗的平房中無數次看到她的父母清晨出門,載著一車菜回來,將買好的早餐送上樓後才踩著三輪車離開。晚上忙到再晚,他們也會趕回來陪她說說話。一個揹包,這女孩不過背了一會,她父母便趕忙接過,像是生怕把這玻璃女孩壓碎。

她明明擁有那麼多愛,又做什麼可憐巴巴地在這無聲落淚?

矯情。

沈餘閉上眼,不願再看外麵。

哭聲漸漸止了,沈餘窺向窗外,卻隻看到女孩灑脫的背影,那生機盎然的樣子,彷彿剛纔哭的是另一個人。

她像是一團火,讓他無法忽視。令他羨慕,更令他嫉妒。不敢靠近,又不願遠離。

楊可頌洗了把臉,將哭腫了的眼泡按了按。現在看著有點明顯,等父母回來應該看不出來她哭過。方纔的豪情早消失的一乾二淨,她依然不願意讓父母為她操心——就像過去的十年一樣。

從櫃子裡取出一個新本子,長歎一聲,鄭重寫下“學習計劃”四個大字。

困難再多,也總是要麵對的。

現在是初三第一學期期中考後第二週,還有一個半學期就是中考,而她的目標自始至終都是哥哥所在的高中——省一中。

為實現這個目標,她的各科分數要達到90%才比較穩妥。不管英語和語文能提多少分,都按90%計分,多了的都是意外之喜。剩下的各科,她需要明確學習方法,文理必然是不一樣的。

放學時她隨手拿了曆史和化學,現下便拿起書來細細研究。

“看書先看書名,再看目錄。”腦海中忽然冒出這個想法,手及其自然地翻到了曆史書的目錄頁,右手也順勢拿起了筆。

動作連貫自然,就像做過無數遍一樣。

楊可頌順著本能開始在目錄頁做標註,每個單元的主題,每篇課文的重點,每個事件的幾大要素——時間,地點,人物,起因,經過,結果,目的,意義……

思路翻飛,筆下不停,不過半個小時,她已經把整本曆史書的脈絡理清楚了,現在隻需要把具體內容填充進去就可以了。

“這是……打通了任督二脈?”楊可頌懵了半晌,她翻出幾張曆史卷,看問題,找目錄,幾乎每個問題都能在這張脈絡圖上找到答案。

竊喜的小泡泡泛上來,咕咚咕咚,她不禁傻笑起來。

趁熱打鐵,立刻翻開化學書,房外卻傳來說話聲,是父母回來了。

“你找沈昌冇?那孩子可受不了她這麼虐待。”彥英邊將占滿了油煙味的衣服換下來,邊問楊父,臉上是壓不住的心疼。

楊光泉歎了一聲,隻說找了,沈昌忙著安撫妻子,他一個外人實在不好意思多管閒事。

“這怎麼能叫多管閒事呢?他們搬來也有四五年了,我們可是看著那孩子長大的,你說你有見過那孩子出門嗎?他們拿著哥嫂的錢,卻讓侄子連學都冇得上,這說得過去嗎?”

“你小聲點,閨女在家呢。”楊光泉不想女兒見到這些陰暗的東西,彥英卻覺得該讓孩子長長心眼了,便冇有停口,繼續說道:“他們三天兩頭的半夜鬨騰,閨女早就聽到了。你去的時候見到那孩子冇有?是不是又是一身傷?”

楊光泉不想多說,隻沉默地點點頭。

想到男孩那一身的傷痕,彥英也說不下去了,兩人沉默地擺好飯,楊可頌也乖乖坐到了飯桌上。

“來,吃塊肉,學習辛苦了。”楊光泉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到楊可頌碗裡,瞧著女兒吃光,心裡說不出的熨帖。彥英也看笑了,笑著笑著又想到了樓下那男孩。

“要是咱們的可頌被那麼打……”

光這麼一想,兩人的眼淚就差點掉下來了。再想到樓下那一串破事,兩人都覺得心裡堵了塊土疙瘩,不上不下的難受。

楊可頌可還記著那雙冷酷的眼睛,總覺得他和父母口中的可憐巴巴的小綿羊不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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