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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問得寧寧啞口無言。
是啊，她騙得了彆人，騙不了自己。
她雖對林溪抱有好感，可經過這些時日的磋磨，心中已然生出了放棄的念頭。她甚至可以將這份好感與道行做比，還算什麼“真情實意”？
她頓時無地自容，麵對年幼的黑蛟犀利的質問時，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說得冇錯，我隻是不夠喜歡了。”
小黑蛟討好似的蹭了蹭寧寧臉頰:
“姐姐彆不開心，我說這些是為了讓姐姐麵對自己的心。‘不喜歡’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穀主大人很好，姐姐也很好，你們隻是冇有做情人的緣分。”
“幸好我並未真正告白。”寧寧舒了口氣:“不然我這衝動的感情噴發而出，一定會讓我和林溪落得個不可收拾的結果。”
小黑蛟想了想:“話本裡的少男少女，或是比鄰而居，或是朝夕相處，總生過曖昧的情愫，並不稀罕，難得的是將這份感情維持長久，直到青廬交拜，白頭偕老。”
虎寧寧滿心敬佩道:“我原先隻知傳世的功法秘籍可讓人脫胎換骨，未曾想，凡間的小話本也能有如此法力，短短幾日內，你竟然滿腹經綸，懂的比我還多。”
小黑蛟被誇得紅了臉:“咳咳，不敢與姐姐相提並論，隻是對‘情’之一字頗有心得。”
萬蟲穀，穀主殿中。
寧寧離開後，林溪心神不安，又因火毒入骨，煩悶之下，竟吐出一口病血。
他用帕子抹去嘴角的血痕，卻在其上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魔氣。
林溪握住絲帕的手指鬆了鬆，忽然生出一種可怕的猜想:
“我……有心魔了？”
成仙者若有了心魔，需儘早拔除，否則都會落得個墮仙的慘淡下場。
他立即屏息運功，運轉仙魂進入自己的神海。
曾經，神海的模樣同萬蟲穀無異——山穀幽幽，路邊花團錦簇，湖麵波瀾不驚，可眼下的景象竟截然不同。
山穀裡處處是烈火焚燒後留下的焦土，僅剩不多的安詳之地也被覆上一層輕微的魔氣，魔氣最甚之處，也是神海的最深處，被一道黑氣所隔，他看不真切。
“若非我仙根受損，也不會讓你這心魔有可乘之機，告訴我，如何能消滅你？”
黑氣後傳來“咯咯”的詭異笑聲:
“就算告訴你，你也未必能消滅得了我，因為你做不到啊。
林溪，我是你的**……是你壓抑了幾百年的**！
**，貪慾，佔有慾……這些**彙成了我。除掉我的唯一方法，是拔掉你的情根，或者喝下忘川的水——你，做得到嗎？”
除情根，意味著失去愛恨嗔癡，不再貪戀任何凡塵俗物。曆來能得道金仙者，莫不是早早拔卻了情根。
喝下忘川水，意味著忘掉對自己來說最刻骨銘心的一段往事，事裡的一切人一切物，都會在記憶裡如煙消散。
林溪修道不久，仙根不算穩固，常與凡塵糾纏，也會使根基受損，可他不在乎。
“嗬，我是不能徹底除掉你，但我不會再讓你繼續擴散。”
“你還要繼續壓抑**嗎？你壓得越久，釋放的那一刻，我就會越強。”
“我活不過五十載，這期間壓住你不算難事，若我有一日真的壓不住了，便會激發這顆隕丹的效力，它會使我瞬間喪失修為，最後因魔氣衝體隕落，你休想利用我的身體危害人間！”
林溪拿出一顆血紅的丹藥，毫不猶豫地將它投入黑氣屏障當中。
心魔不怒反笑:“林溪啊林溪，你也太可笑了，我是你的一部分，我想做的事情，本就是你也想做的。你現在裝什麼光明磊落、寧死不屈？”
“我不能得道金仙，至少不會為害人間，這是寧寧教會我的。你我同生共死，討不得一絲好處。”
“何苦呢？”
“這是我堅守的道，你不會理解。”
“我理解，所以纔有了我。”
“什麼意思？”
後來的話，林溪冇有聽清，因為心魔收斂了囂張的氣焰，氣息變得微不可聞。
林溪凝息回神:心魔一事雖不能徹底處理，但至少能得一陣清淨了。
“穀主大人，賬目清點好了。”
許無歡敲了敲門，提著一摞書冊走了進來。
林溪藏好沾血的帕子，對他淡然一笑:
“我要離開的事情，告知了穀中其他弟子嗎？”
許無歡低著頭，聲音中帶著隱忍的難過:“是……師父……穀主大人，弟子們都捨不得您。您，再也不回來了嗎？”
林溪望著他欲言又止，最終歎了口氣:
“你們都長大了，總有這一天的。”
“可是，我們把這裡當作家，是因為有您在，您走了，他們也說不會留在這裡，說要追隨您而去——”
林溪輕拍他的頭髮，像第一次在臘月的城北遇到這個可憐的
孩子，他用一種憐憫而慈悲的眼神凝視著他:
“無歡，不論你們選擇走或留，我都會支援，你們早已不是任人宰割的孤兒了。我於你們或有養育之恩，但並不求你們報答。我本為上天庭的醫仙，行善積德是為自己的道行，更是一種本分。
我離開後，會給萬蟲穀周圍重布封印，一般的邪魔無法入內。在人間，還有一些除妖降魔的高手，那些暗處的勢力不會做得太明顯。我也會放出一些線索，讓他們知道要找的人已經離開了，所以你們不必再擔心藥靈子的悲劇重演。”
許無歡委屈道:“師父，您明明知道，我擔心的不是這些。”
“可我擔心。”林溪歎了歎，心想:這孩子太過忠誠，或許得給他留個念想，纔不必整日勞心傷神。
“神仙的壽元千載萬載，你們凡人的一生於我而言不過一眼浮雲。無歡，你自幼聰穎，亦有修道的靈根，若有朝一日得道成仙，我定會與你相見。”
許無歡驚喜道:“真的嗎？師父，若我修成了仙，你當真願意見我？”
“是。”
林溪望著他眉開眼笑的模樣，亦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他心知肚明，這隻是個善意的謊言。
壽元千載的妖怪修仙尚且不易，何況壽元僅有百載的凡人。
許無歡的靈根確實不錯，天水單靈根，若真能悟道，修成至少也需要三百年。
那時，自己早已成了天地間一抹靈息，無影無蹤，無處可尋。
雖然他還會傷心，但畢竟修行了三百年，也不會如同今日這般痛徹心扉。
林溪覺得，許無歡隻是從來冇出過萬蟲穀的門，感悟太少，坐井觀天，纔將自己視作全部。等到他見識了外頭廣闊的人間，也一定能將自己淡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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