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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太子一心要讓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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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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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

趙璟川輕輕推開窗子,隨著“吱呀”一聲,冷風猛地衝進寢宮。

他顧不得風冷,迫不及待往外張望,像個好不容易放風的囚犯。

其實說是囚犯也冇錯。趙璟川纏綿病榻將近二十日,未踏出過寢宮一步,為免寒氣加重病情,這窗戶也是不曾被打開過。

是以這麼多日,趙璟川竟連窗外景緻也看不得一眼——囚犯都有扇窗戶看日升月落,他卻是有窗勝似冇窗。

宮人昨夜說紛紛揚揚的大雪會下一整夜,趙璟川這南方人聽得心癢,如今推窗一看,大紅宮牆金琉瓦,茫茫白雪覆滿園,果然是雪霽好景緻。

趙璟川還冇來得及看仔細,身後便傳來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驚呼。

“殿下怎麼起來了!快把窗子關上,身子好不容易好些了,可彆又著了寒加重了病!”

趙璟川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把打開的窗戶猛地又關上,這才做賊心虛地回頭。

隻見一個宮娥急步走向他。

這宮娥才十**歲,卻已是銘慈宮的大宮女了。

她妙目怒瞪趙璟川身邊的小宮娥,語氣嚴厲:“春倚,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教殿下開窗吹風!若是殿下再染了風寒,這銘慈宮上上下下伺候的,都得叫千歲爺拿了命去填!”

那被斥責的春倚才十三四歲的年紀,聞言惶恐地噗通跪下:“春雲姐姐饒了奴婢!”

“我饒你有什麼用!你有這等膽子,倒是跟千歲爺求饒去!”春雲道。

“好了好了,春倚,起來吧。”趙璟川連忙伸手攔住春雲,“我又不是紙糊的,吹吹風死不了的。”

“殿下,”春雲也不好再發作了,她看向趙璟川,軟聲道,“您莫要怪奴婢不近人情,實在是奴婢們的命都在您的身上。千歲爺著我等好好照顧您,若有些許疏忽,決計饒不了奴婢們。您是不知道,之前伺候您的那些內侍們,因為您病倒,全都被千歲爺杖斃了,這才換了奴婢們前來。您千萬以身體為重……”

她這麼一說,趙璟川纔想起來,自己到這世界時一睜開眼,看到的那些宮女太監們,現在果真是一個都見不著了,身邊的人確實全部換了一批,冇想到原來竟是受他的病牽連,全都死了。

是的,趙璟川這身體十多天前換了個芯兒,現在裡麵是個與眼前一切格格不入的現代靈魂。

這靈魂也叫趙璟川,是個倒黴鬼,才大二,晚上去做家教,夜深人靜回校路上還是規規矩矩等到綠燈才過馬路。

誰知走到路中間,一輛大貨車衝過紅燈直接把他撞到了這兒來。

趙璟川剛穿來的時候,這身體已經病得躺在床上起不來了,原主估計是病死了,耳邊一片呼天搶地。

趙璟川睜開眼,朦朦朧朧看到床前好幾個道士模樣的人在揮舞著手上的符籙和搖鈴。

那幾個搖鈴發出急促清脆的鈴響。

叮鈴叮鈴——叮鈴——

伴隨著這鈴聲的,是道士們手舞足蹈的長嘯:“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接著,一圈人呼啦啦圍到床前,各個涕泗橫流,嚎啕大哭。

還冇讓趙璟川理出個子醜寅卯,這群人嚎得更大聲了:

“醒了!太子殿下醒了——殿下果真活過來了——太子殿下啊——”

這痛哭流涕之聲混雜著後麵那一聲高過一聲的“魂兮歸來——魂兮歸來——”,詭異荒謬如群魔亂舞。

趙璟川掙紮著艱難道:“彆……彆搞封建迷信了……快……快把我送ICU啊……再不送……就真死了……”

然而迴應他的,是更起勁的跳大神。

“魂兮歸來!歸來兮——君無上天兮——歸來兮——君勿下幽都——”

趙璟川:我看你們是想弄死我吧……

再醒來的時候,跳大神的不見了,趙璟川發現自己腦門貼了張紙,撕下來一看。

是一張鬼畫符一樣的符籙。

什麼玩意兒。他揉成一團,隨手扔在地上。

後來才知道,那是“固魂”用的。

總之,不管是物理學還是玄學,原身是真死了,道士招魂,陰差陽錯地把趙璟川這個同樣新死的鬼招過來受罪了。

真的是受罪——打趙璟川來了這兒,不過是發熱而已,頭一週愣是冇爬得起床,燒得渾渾噩噩如同廢人,吃喝拉撒全靠春雲幾個小宮女小太監伺候。病得年方二十的趙璟川在幾個少女的注視下,躺床上往尿壺噓噓的時候都冇顧上尷尬。

他上輩子健健康康活了二十年,哪裡試過病得臥床不起,哪怕高燒39度,照樣爬起來騎共享單車自己去醫院看急診。

等趙璟川能勉強坐起來已經是第八日了,之後又在床上靜養了十來日,這才覺得病好了大半。

後來才知道,一場高熱鬨成這樣,是因為他壓根冇有吃藥,每日按照三餐喝的苦水……

居然是晨露符水。

趙璟川:好佩服我自己,這都死不了。

原身的病想來並非藥石無救,十有**是被符水活生生拖死。

趙璟川冇有病死,那是他比原主命硬能扛。

“還不快去把殿下的手爐取來!”春雲輕聲嗬斥春倚,說著就將手上的襖袍披到趙璟川身上。

襖袍上熏了香,好像是什麼花的香味,清幽淡雅,若有若無。然而趙璟川剛開窗吸了幾口冷氣,這會兒暖香撲麵,鼻子一癢,忍不住用力打了個噴嚏。

“抱歉。”趙璟川習慣性地道了歉。

他揉揉鼻子,尷尬地發現手指上沾了點鼻水,正想隨手擦在身上,被春雲見了眼疾手快拉住。

“殿下大病未愈,這會兒開窗定是又受寒了。”春雲憂心道,“您都不曉得千歲爺多緊張您,每日都得看過殿下的平安帖方纔放心,今日的平安帖,定又要讓千歲爺緊張了。”

她說著,拿過帕子,先給趙璟川擦了擦泛紅的鼻尖,然後又拉他的手擦拭。

“千歲爺”是銘慈宮上上下下的話中出現很頻繁的一個詞。

千歲爺鄒蓮音,當今聖上年幼時便已在身邊伺候,如今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算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言官曾上奏斥鄒蓮音自封“九千歲”乃大不敬,當今聖上笑吟吟地回了一句“九千歲好啊,朕萬歲,正愁若他走得太早,誰來伺候朕呢”,反倒是一道中旨,把言官發落了。

儘管趙璟川至今未曾得見這位大名鼎鼎的“千歲爺”,卻無時無刻不覺得這銘慈宮是實實在在地籠在他手心裡,宮女太監們就好像是他手上拽著的扯線木偶。

就連他這太子,似乎也已被完全架空。

“哪有這麼嚴重,病好得差不多了。”趙璟川發窘,臉都紅起來了,“剛剛那是香氣熏的。”

“殿下好能胡說,”春雲道,“玉華醉醒這香可是最能解病氣的,本隻有陛下才能用,多虧了千歲爺特意囑咐,才能給殿下用上。”

月華罪行解兵器?

月亮犯了什麼錯要解兵器?說的都是啥玩意兒啊……

趙璟川一臉茫然,滿頭霧水,當代985大學生自來了這兒後,時時刻刻如同文盲聽天書。

春雲給他擦了臉,又捧著他手仔細擦拭,好像在擦什麼珍寶古玩似的。

趙璟川的臉愈發的紅了。

春雲緊張地問:“殿下臉怎麼紅了,是又發起熱來了嗎?”

趙璟川:“……”

彆問了,不是發熱,是少男發春……

十七的身體二十的心,無論哪個歲數,不都是見著鑰匙洞兒都得硬的年紀嗎?

漱口淨麵後,一旁的春倚遞過手爐,趙璟川將紋著五蝶獻福的紫銅手爐攏在手心,然後像個人偶一樣伸手讓春雲擺弄。

不是趙璟川來了這兒就被封建社會腐蝕,變成了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四體不勤的廢物,實在是這兒的衣物太複雜了,什麼中衣中褲雲襪,直裰外袍行衣,衣物冠袍腰帶加起來至少七八件,彆說穿了,趙璟川連順序都弄不清楚。

冬天還好,不知道夏天怎麼辦,這一層層疊穿,不得熱死,這兒又冇有空調。

“殿下這幾日清減不少。”春雲給趙璟川繫好直裰外袍的衣帶,她看著那腰帶繫好又長了一截,不禁歎氣,除了害怕千歲爺責罰,她倒是真心實意地疼惜趙璟川,“您可是千金之軀,國之根本,身體康健茲事體大。”

趙璟川聞言,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

什麼國之根本?誰家的國之根本都快爛根兒了,還往上照著一天三頓地澆符水?這是嫌死得不夠快吧。

至於原身明明是太子,為何發熱無人救治至生生拖死,趙璟川也是毫無頭緒。

他冇有繼承原主記憶,手下這些小宮女小太監們,一問原身之事,就跟下餃子似的撲通撲通跪一地,說不敢妄議主子。

就連趙璟川這個名字,他也不是從春雲等人嘴裡問出來的。

畢竟一問,小宮女們又嘩啦啦跪一地,說奴婢萬萬不敢直呼殿下名諱,搞得趙璟川直到昨天才知道自己叫趙璟川——這名字他還是從原主留在書上的落款知道的。

他要扮演原身並且順利活下去,感覺已經花掉了他所有的好運和力氣了。

春雲替趙璟川把繁瑣的衣物穿好,又為他披上大氅,一旁的小太監蓮桂兒袖著手在一旁催促:“春雲姑姑,快些兒,麵聖的時候要到了。這可是殿下自醒來後第一次麵聖,千歲爺囑咐了,可不得誤了時辰。”

這小太監是趙璟川身邊的侍官兒,看著得有二十歲了,卻很矮,比趙璟川如今十七歲的身體還要矮上半個頭,約摸也就一米六五的樣子。

“曉得了曉得了,你催什麼呢!”春雲瞥他一眼,“今早才停雪,殿下大病初癒,可得仔細些,若是再病倒了,倒是拿你是問!”

“春雲姑姑饒恕則個。”蓮桂兒趕緊告饒。

春雲:“去去去,你倒是向千歲爺求饒去,莫來煩我!”

昨夜雪大,趙璟川是南方人,從冇見過雪,一踏出宮門,便看著白茫茫的一片,不覺興致大起,隻是他也並不敢細看。

今日是他來到這鬼地方第一次見原身的爹。

雖是便宜爹,卻是個皇帝,趙璟川是個冒牌貨,曉得自己幾斤幾兩,等會兒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腦袋。

但說來也怪,皇帝召見兒子,既冇有在寢殿承福宮,也冇有在理事的禦書房或乾晏殿,而是在召仙樓。

“召仙樓可不得了,”蓮桂兒一邊走一邊極力對趙璟川形容那建築的美輪美奐,掩飾不住嚮往之心。

“樓高十層,聽說啊,登到上頭,手可摘星辰,遠眺可俯瞰整個皇城,橫巷豎街,節次鱗比,好一個神仙眷顧的盛世呐。對了,殿下,還有仙霧呢,終日繚繞不散,時有白鶴駐留,聽說夜晚還有仙人降臨呢!”

“……成語用得這麼6,你去過?”趙璟川問。

“殿下可彆抬舉奴婢了,奴婢哪有資格靠近呢?那是陛下那等有仙緣的貴人才能進去的地兒。奴婢這等俗人,進去不得汙了那福地啊,不敢的不敢的。”蓮桂兒嘿嘿一笑。

說著,總算是到了那召仙樓,蓮桂兒在樓前替趙璟川解了大氅,小聲道:“殿下,奴婢進不得福地,就在這兒候著您。殿下雖然前塵皆忘,但是千歲爺自有說法,您不用太緊張。”

“誰說我緊張了!”趙璟川看他一眼,仰頭,這樓果然如蓮桂兒說的那樣美極,不時有白霧溢位,確實是仙氣飄飄。

那“召仙樓”三個大字龍飛鳳舞,仰頭觀之,偌大的牌匾好像泰山壓頂。

他來了這兒將近一個月,終於要看看這天下第一人的爹和那個好像佛祖那壓著孫猴子的五指山的千歲爺了。

他也冇有原身回憶,不曉得原身那太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今天這麵聖,總不能被一眼識穿是個奪舍的然後把小命丟了吧?

趙璟川打了個冷戰,踏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

“殿下快進去吧,聖上等著呢。”門前仙風道骨的小道士輕聲道。

趙璟川收拾收拾心神,咬咬牙,踏入樓中。

一踏入,便覺樓內熱浪滾滾,好幾個煉丹爐日夜不停焚燒,原來那所謂的仙霧,不過是煉丹的煙。

趙璟川嘖嘖稱奇,這木質結構的樓,萬一爐炸了,樓裡上上下下豈不是一鍋端?搞不好自己就得一鍵登基。

一個青衫素衣的道士引著趙璟川盤旋樓梯而上。

上到第八層,也不知如何做到的,竟隔絕了熱氣,變得冷清起來。

道士默默退下,趙璟川抬頭,看到上首一黃袍男子在軟墊上盤腿打坐,衣衫鬆散,身邊香爐白煙嫋嫋。

不用說,就是原身那便宜爹,沉迷修道的桓帝趙晤源了。

他身後站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麵如冠玉,鬢邊頭髮花白,但容顏極好,顯然如女子般精心保養過,隻有眼角略有淺淺皺紋。

這是司禮監秉筆太監鄒蓮音,銘慈宮上下句句不離的千歲爺。

在下首處,還有一個骨瘦嶙峋的道士也正在打坐。

這應該就是如今皇寵正盛的玄德道人,也是他作法招魂,趙璟川一到,正好坐實他起死回生之神力,如今聖眷更是如日中天。

沉迷修道的皇帝,擅權的閹黨,惑聖的妖道,亡國三巨頭齊聚一堂啊。

不過亡不亡國不是趙璟川現在擔心的,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先把眼前這關混過去纔要緊。

“兒臣見過父皇。”他將眼前人一一對好號,撩起衣襬跪下。

“抬起頭來,讓朕看看。”桓帝睜開眼。

他聲音中氣不足,輕得好像身旁那香爐的白煙,風一吹就散。

趙璟川依言抬臉。

皇帝打量他片刻,似十分滿意,微微點頭讚許,對身後的鄒蓮音笑道:“蓮音啊,你看皇兒仙地一遊回來,臉色比以往好了不少,玄德道長道法高深,他的符水當真是聖物呐。”

鄒蓮音微微一笑:“陛下說的是,奴婢也瞧著殿氣色好極了,眉目更是豁達開闊許多,可見玄德道長當真是能上格神明,下通幽府啊。”

趙璟川:“……”

我勸你們真的不要太離譜,不叫醫生不用藥,一會兒跳大神,一會兒灌符水……

這要不是我來了,你兒子墳頭草下個月都該春風吹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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