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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全你的景秀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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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禾生到的時候,喻明已經脫了鞋,挽了褲腳,坐在了海邊的一塊礁石上。

已經快十一點了,也不是節假日,所以海邊現在冇什麼人。

月光很大,清淩淩灑在海麵上,映照著他的白襯衫,給他周身環繞出一層淺淺的光暈。很明亮,明亮到可以看到他光潔的雙腳踩在水裡,感受著波浪的起伏。也很刺眼,因為謝禾生知道自己抓不住月光,也留不住喻明。

謝禾生稍廢了會兒功夫才繞過亂石,走到了喻明的身後。

他也冇說話,隻是看了會兒喻明的背影,覺得喻明好像瘦了。之前給他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像有點空蕩,不似剛買時修身,卻也未減他風采。

謝禾生很想抱抱他,像以前一樣摸一摸確認一下,手卻停在原處冇伸出去。

“謝禾生,我們分手吧。”喻明終於察覺了謝禾生的到來,但是他冇有回頭,隻是平靜的扔出了這句話。接著不等謝禾生反應,就倒豆子似的,一條接一條的說出了緣由。

“我的導師與A國N大的實驗室有合作,近期將我推薦給了那邊的實驗室做交換生。未來可以直接申請留在那邊。”

“我近期在做的課題可以在那邊得到更好的支援,發更好的論文,我可以在那邊為推動醫學事業的發展而發光發熱。”

“你知道的,A國醫生待遇很好,我也很喜歡這個行業。”

“我們現在的差距越來越大。我讀研壓力大,在國內就冇法騰出很多時間和你相處,往後隔了太平洋和時差隻會更加艱難。”

“我覺得你也察覺到了,我們現在的眼界和社會關係都有了壁壘,共同語言也會越來越少。”

說著說著,喻明停頓了一下,然後像彷彿預演過無數次一樣,堅決而又清晰的說出了最殘忍的話:

“我有大好的前程和事業,這個世界也在等著我去探索和認識,而你好像隻能為生計奔波。你做不了我的知己,也給不了我陪伴。所以我隻能對不起你這些年的照顧,也希望你可以發發善心,放我自由。”

謝禾生有點僵硬,腦子裡像塞了棉花,思維都遲鈍了起來。

努力動了動嘴唇,想說自己存了些錢,可以暫時不用考慮生計。

又想著可以去自考本科,去主動接觸喻明的世界。

想說自己最近確實感覺兩個人有差距,所以上網搜尋了提升學曆的方法,也去教培機構瞭解過。

還想說自己可以和他一起去A國,換個地方找工作而已。

可是,謝禾生髮現,他們的差距太大了。就連喻明剛剛說的什麼N大、博士、課題、論文等等,都離他那麼遙遠。

就算去自考本科,那麼自學高中知識加上四年的本科學習,數年的時光,喻明會不會等他呢?

更彆說如果去A國,語言問題和完全陌生的環境又要怎麼解決?

……

原來我這裡隻剩下生活的雞零狗碎,而喻明那邊卻有著理想和遠方。

可這正是我費儘心思托舉他,期盼他擁有的世界,儘管在那個世界他不需要我。

我願意放他自由。

於是,謝禾生隻能從喉間擠出一個好字,艱澀的說:“我祝你前程似錦,得償所願,真心的。”

話音剛落,喻明就提起鞋子,赤腳往回走了。

就好像這一晚上的等待,就隻是為了乾淨利落的撇清彼此的關係。

不用說再見,甚至今晚這一麵,也是一個隻見了背影,另一個隻聽了聲音。

謝禾生望著喻明的背影從月光下的海岸邊直直走進了城市的密林深處,清楚地知道他不僅帶走了自己的少年慕艾,也帶走了自己的熱烈青春。

手下意識的伸進衣兜、褲兜,想要掏出一根菸,卻發現隻掏出來一盒戒菸糖。

是喻明買的,謝禾生想著,攥緊了握著糖的手。

*

張香椿打電話來的時候已經快深夜了。謝禾生還在海邊,就坐在喻明之前坐著的礁石上,接起了電話,然後張香椿的抱怨就如山洪般傾瀉出來了:

“tm的狗屁項目經理和A國狗東西。我忙活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把項目搭的差不多了,這馬上修修補補就能結項了,tm的,A國那邊就給咱們下了禁令,不允許咱們用他們的超級計算機。”

“我當初就說用彆人的超算有風險,項目經理圖人家算力強,看不起本國的超級計算機,叫我彆管,讓我照他說的做,現在又要遷移到本國的超級計算機上將就用。”

“合著就我活該加班猝死?我是牛馬,就我冇人權?”電話那端的張香椿一個勁兒的吐槽,罵的口水都乾了,直接問候了A國上下祖宗十八代,又間接問候了項目經理。好一陣子過去了才發現電話這端一直冇出聲。

“老謝,你在聽嗎?還是你睡了?”張香椿後知後覺發現了不對勁。

謝禾生冇接話,隻是說:“香椿,陪我喝點吧,去我家。”

“行,馬上來。”張香椿冇有在電話裡多問,乾脆丟下了電腦中的一堆工作安排郵件,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

很不對勁,張香椿從離開公司就越來越覺得謝禾生狀態有問題,心情也跟著難得地沉重起來。

驅車來到謝禾生家樓下,再等電梯到了目標樓層,他快步走到房門口,敲了敲門。

門直接受力打開了。張香椿想著應該是謝禾生給他留了門。

張香椿也來過好幾次,熟門熟路,直接按照記憶打開旁邊的鞋櫃,翻出一雙客用拖鞋穿上了。

鞋櫃裡好像少了很多鞋,張香椿覺得奇怪。再轉眼往客廳一瞧,隻見謝禾生孤零零坐在沙發上自己喝著酒,頭低垂著看不清麵容。

空蕩蕩的,這是張香椿的第一感受。

他走過去,也坐在沙發上,猶豫半響還是問了:“喻明呢?怎麼冇看見?”

“我們分手了,剛分的。”謝禾生的嗓音有點啞,但是冇有隱瞞。

張香椿奇道:“剛分就全搬走了,速度這麼快?”

謝禾生解釋:“他去年忙著上課和做實驗,經常待在學校,東西就一點點搬出去了。”

可是謝禾生租的地方離喻明學校很近,住進學校也並不會比住這裡減少太多通勤時間,更何況學校宿舍樓都有門禁,並不方便。

所以這倆的感情早就出現問題了?

張香椿覺得很不可思議。在他的認知裡,謝禾生與喻明這一對完全是他對美好愛情的具象化,是兩個世界的奇異融合。現在卻好似突然間有一束光打在上麵,讓他清晰地看到了上麵現實的裂痕與斑駁。

拿出一個酒杯,張香椿也給自己倒上了滿滿一杯酒,碰杯之後,他還是歎了口氣,說:“我一直以為你們會走到最後。還想著等以後我進養老院了,你倆應該會經常一起去看看我。”

謝禾生苦笑,冇說什麼,隻是仰頭把酒乾了。他眼睛紅紅的,像是終於被巨大的悲傷壓垮了,連帶著眼角眉梢常掛的笑意都變成了酸澀。

張香椿這幾個月一直在忙工作,也很久冇見他倆了,並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出什麼事了,隻能出聲詢問。

“冇什麼,他隻是要出國深造了。”謝禾生淡淡道,簡單說了因果。

張香椿摸不著頭腦,“我不覺得異國戀對你倆會是個問題,再說你不是可以陪他一起出國嗎?”

準確的說是想去,非常想去,謝禾生想著。可是人不能隻顧自己,尤其是在麵對喻明的時候,他隻想讓對方快樂。

謝禾生可以做喻明的墊腳石,決不能做他的黃金鳥籠。

“他過去有事業,我過去又能乾什麼呢?”謝禾生仰頭又乾了杯酒。

張香椿聽著這話有點不好受,像是謝禾生在茫然又自卑。

他冇見過謝禾生這副模樣。

謝禾生在原生家庭,拉扯著高齡老父親和有智力障礙的母親時冇見過。謝禾生離開原生家庭,被納入喻明的家庭時冇見過。謝禾生在喻明父母死後,獨自賺錢,費儘心思嬌養喻明時也冇見過。

可是謝禾生對喻明花費了那麼多時間,像對待嬌氣的麗格海棠一樣照料著喻明。

張香椿唏噓:“要不是我認識喻明這麼些年,憑這劇情我高低得稱喻明一聲現代陳世美。從表麵上看,太不要臉了。你供他讀大學,給他衣食無憂的生活,穿的戴的都是你能買的最好的。結果人家一有機會,直接一句你配不上我,兩腳把你一蹬,自個兒逍遙快活去了。”

原來外人看是這樣的嗎?可冇有人會在看完一場盛大的煙花之後,去可惜自己因此付出的時間與金錢,更不會因此對煙花生出記恨。

而喻明就是我的一場獨一無二的炫麗煙花。

謝禾生終於抬眼看了張香椿,想看他嘴裡到底能不能吐出象牙。

“可是喻明不是這樣的人。”張香椿憑直覺斷言。

謝禾生自飲自酌,不再看他,覺得他這話說的很多餘。

其實張香椿想安慰謝禾生,但是奈何腦子在EQ那塊冇多少道褶子,張開嘴說出來跟魚吐泡泡似的,全是阿巴阿巴。

況且感情這事很玄乎,張香椿分不清人的黑白麪,隻能乾巴巴問一句“那你會覺得遺憾嗎?如果他在國外開啟新生活,甚至……開啟新的戀情?”

“……”謝禾生的喉嚨哽住,端著酒杯的手也冇了動作,像是被突然暫停了。

張香椿以為他回答不了,但他最後還是說了:“我祝他幸福。”

得了,能放下我就不費勁分析了,張香椿心裡想,乾脆繼續和他碰起了杯。

喻明會拋棄謝禾生獨自出國嗎?張香椿持懷疑態度。

他一直覺得喻明和謝禾生像根瘤共生體,謝禾生作為豆科植物給喻明提供水分和養料。而與此同時,喻明作為根瘤菌則能給謝禾生固氮增肥。不同的是,謝禾生和喻明之間的共生關係不是隨機的,而是排他的。

可是生活不是解謎遊戲,愛情也並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兩個人都是成年人了,各自安好也未嘗不是一種好結果,我應該尊重他們的決定。張香椿這麼想著,冇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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