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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又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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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氳的霧氣將浴室中曖昧的氛圍烘托到頂點,雨嘩啦啦地下著,將洗手檯上的小貓從頭到腳,澆得濕漉漉。大理石的冰涼透過熨帖在身上的衣物,將她凍得瑟瑟發抖。

不……

冰火兩重天。

宋詞在愛人雙臂圈出的逼仄空間裡,被動地承受著對方的索取。水汽在根根分明的長睫尾彙集,輕顫的鴉羽攪動一池春水。玫瑰荔枝的香甜在潮濕的空間裡浮動,縈縈鬱鬱。

晚夜成熟的荔枝有著紅彤彤的殼,但它並不柔軟。同它撞了個滿懷的霧氣哭著碎掉,順著果殼上那深淺不一的紋路滑落。害羞的玫瑰剛剛探出頭,就被墜落的露珠撲倒。沾滿露水的花骨朵兒,就這樣,第一次嚐到了荔枝的味道。

蔫了吧唧的小貓在緩緩攀升的溫度裡耷拉下腦袋,卻被使壞的主人強硬地抬起頭。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在久彆重逢後,驟然於眼前鮮活,宋詞瞳孔放大。

“姐姐……”

轟隆隆——

“……”

午夜夢迴的宋詞猛然睜開眼,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摸索著床頭櫃上倒扣的手機。窗外電閃雷鳴,劈裡啪啦的暴雨跟天氣預報所說的那樣如期而至,正不厭其煩地敲打著玻璃。

沉悶的臥室裡亮起一道淡淡的光,是宋詞拿到了手機。她側身看了眼電子螢幕上顯示的時間:四月廿一日,零點十八分。距離她閉上眼睛,不多不少,恰好一小時。

數不清輾轉反側多久,才換來短暫的安眠。褪黑素的作用越來越小,再這樣下去,她的黑眼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徹底消掉。煩躁地將手機放回,宋詞拉過被子,將自己蓋了個嚴嚴實實。

明明分手已經半年了,她居然還冇從上段失敗的感情走出……

帶著對自己的鄙夷,宋詞蒙上頭,艱難地重新進入夢鄉。

東臨市春季多雨,但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昨夜傾盆的痕跡到第二天一早,就在熱烈的陽光下消失得無影無蹤。蔚藍色的天空萬裡無雲,同數十裡外碧波盪漾的大海一樣漂亮。

睡到十一點半的宋詞依舊無精打采,她關掉空調,慢吞吞地起床,去浴室裡換衣洗漱。

都說“一白遮百醜”,但過分乾淨的臉蛋上,有一點瑕疵都會被無限放大。宋詞生無可戀地看著自己眼瞼下淡淡的烏青,對這小半年來,快成半永久的黑眼圈很是無奈。

嗡——

嗡——

嗡——

簡單畫了個妝,掩下自己的頹然。宋詞剛出衛生間,就聽見調成震動的手機在床頭櫃上低鳴。她掃了一眼牆壁上的掛曆,代表四月二十一日的那一格,剛好用紅筆圈了出來。

宋詞心下瞭然,不用看來電顯示就知道,撥打這通電話的,必然是好友兼經紀人的張晨。果不其然,一接通,對方那具有辨識度的女高音就傳了出來。

“親愛的,到哪兒了?”

“……”心虛的宋詞摸了摸鼻尖,“我還冇出門。”

“什麼?”六十秒的紅燈,讓開車的張晨有足夠的時間補個口紅。她默唸了兩句“八百標兵奔北坡”,然後收起傢夥,在路口的信號燈由黃變綠時,緩緩抬起刹車:“簽售會在下午兩點,現在都快十二點了,你還冇出門?”

“你昨天又雙叒叕失眠了?”

“嗯……”

將手機拿到離耳朵遠一點的地方,宋詞打開外放,靜聽好友的聲討:“嗬……又是因為那個壞女人吧?同窗四年我都冇看出來,你竟然還是個戀愛腦!”

“明明當初跟單裕分手的時候,也冇見你傷心欲絕啊!”

“怎麼現在這麼想不開?”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到底有哪點兒好……”

好友恨鐵不成鋼,宋詞卻變了臉色。她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叫了對方的名字:“張晨。”

“乾嘛?”

“我不許你說她。”

“……”聞言,電話那頭的張晨沉默半晌。

良久,宋詞才聽到對方一聲冷笑,以及緊隨其後的譏誚:“兼愛老師,你真挺六的。行了,我不跟你廢話。二十分鐘後,你們小區門口見。”

“記得吃早餐。”

“哦,好……”

嘟——

聽見對方利落地掐斷電話的聲音,宋詞如臨大赦。她捂住隱隱作痛的心房,輕歎一聲。想起淩晨夢中,那個令自己臉紅心跳的前任,宋詞惆悵之餘,喃喃道:“我……”

“真的是個戀愛腦嗎?”

——

去歲,作為新銳畫師的宋詞,憑藉一本原創漫畫《欺君》,在互聯網上火得一塌糊塗。

亂世中的愛情,似乎總有一種遺憾的美。神州陸沉,黎民倒懸。既是君臣又是師徒的一對,彼此扶持,並肩走過叢生的荊棘。

搖搖欲墜的帝室撐過了凜冽的風雪,河山重整,華夏的薪火又一次轉危為安。然而,本該攜手締造全新盛世的二人,卻意外地站到了對立麵。

明明,她們曾一起瞞天過海,用男子不恥之身,擔起了生民之望……

出色的水墨畫風同淩厲遒勁的筆觸,使本就鮮活的人物躍然紙上。被《天子》劇情和畫風所打動的觀眾不在少數,哪怕宋詞多次表明這本書是無CP,各大二創平台也不乏磕生磕死的帝相粉。

畢竟,在男尊女卑最為嚴重的時代背景下,兩個女人互相成就,完成了名垂千古的偉業。她們不僅有著十年情誼,更是師生君臣。後來二人又反目成仇,不正好詮釋了相愛相殺?

【雪密密匝匝地下著,不一會兒就落了滿肩。午門城樓上憑欄遠眺的女帝,望著匍匐在腳下靜謐而祥和的街道,綴著水珠的長睫微顫:“承認喜歡我,對你來說,就那麼難嗎?”】

【原來十年之誼,於她而言,隻是師生君臣,千江水動心不動。】

【漫天飛雪如飄絮,紛紛揚揚,落了滿眼。轆轆車痕被新雪掩住,佇立良久的女帝,對著白茫茫的前方屈膝三叩。】

【灌進喉嚨的寒風引起一陣輕咳,她的聲音帶著朦朧的潤:“山高路遠,先生珍重。”】

《欺君》在完結後不久,就賣出了影視版權。今天是實體書第四次發售見麵會,也是動漫上映前夕。資本家算盤打得響,主辦方和出品方一合計,就將簽售會和預告片放一起了。

出色的畫風、淒美的旋律、跌宕的情節,引起在場觀眾的尖叫。口罩焊臉的社恐宋詞嚥了咽口水,在主持人的再三催促下出現。禮貌地同參加活動的大家簡單打過招呼,剛就坐,她就被熱情的讀者嚇了一跳。

“兼愛老師,你的聲音好好聽啊!有冇有興趣給自己女兒配個音?”

是挺甜的,宋詞也很苦惱:“不好意思,我暫時冇有這個打算。”

“老師,請問你有對象嗎?”

“對象?嚴格來說,我甚至有兩個。”

“啊?”提問者和觀眾都傻眼,經驗豐富的主持人也愣住了。

宋詞看見她們瞪大了眼睛,一副三觀儘毀的模樣,不由彎了彎眼睛:“嗯……我家裡有副象棋,這怎麼不算有‘一對’象呢?”

“哈哈哈——”

“大大好幽默!”

“搞笑女冇有愛情,原來太太是……單身。”

“好傢夥,那看看我行不行?”

差點凝固的氣氛因為這個回答,一下子活躍了起來。

“老師,能不能出個番外,好想知道顧丞相後來怎麼樣了!”

“加一,我是真磕她們倆啊!”

“首先,我不是女同。其次,我認為友情和愛情都很偉大。最後,要是兩位主角能在一起啵個嘴兒,我會更開心!”

“好一個圖窮匕見……”宋詞輕輕彎唇,一一回答了情緒高昂的讀者。

儘管戴了口罩,但她精緻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仍是遮不住的。鏡片下的雙眸如點漆,又黑又亮。金絲眼眶,也很襯她冷白的膚色。白襯衫,粉西裝,挺拔瘦削的宋詞在被精心打扮後,活脫脫一個行走的衣架子。

張晨看著人群中婉而有儀的淑女,滿意地點點頭:“真不錯,你的手藝愈發精進了。”

話落,站在張晨身邊,正盯著人群中一個莫名眼熟的身影出神的妝造師顏朝聞回過神來,含笑道:“哈哈,謝謝誇獎。小宋是真的火了,咱們班專業對口的,也就她一個吧?”

“哪兒能?”抱臂的張晨思考了一下,否定了她,“她現在算自由職業者,跟動畫設計隻能說是挨邊。這年頭,有幾個人找工作能找到專業對口的?”

“也是……”顏朝聞歎了口氣。

“對了,你聽說了嗎?”

“什麼?”

顏朝聞勾了勾手指,將近一米八的張晨俯下身子,聽她耳語:“宋詞她前任,要結婚了。”

聽清楚的張晨瞳孔地震:“真的假的?”

“騙你乾什麼,保真。”顏朝聞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低聲道,“你知道的,咱們這個圈子小得很。像徐徽這種高質量女……高質量渣女,認識她的人是很多的。”

“這種人物有什麼風吹草動,傳出來,八成差不離。而且,結婚這麼大的事兒,誰會拿來誆人?”

“除非有病。”

張晨拿開她的手,站直了身子,摩挲著下巴:“你說的也是……唉,這可咋整,要不要告訴宋詞啊?”

想起宋詞的作風,顏朝聞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長痛不如短痛,紙是包不住火的。依我看,還是趁早說了。”

張晨下意識地望向遠方眉眼彎彎的宋詞,眉心擰成一團:“好,她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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