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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邑俠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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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從香豆腐到臭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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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次日早上八點五十分,秦時月就在團部會議室等候眾人。

通知的開會時間是九點,他提前十分鐘到了會場。

九點整,纔到了一半人。換了在部隊,無故遲到者,就得吃禁閉了。

已經超過十分鐘了,開會的人還在零零落落地進來,有談笑風生的,有東張西望的,還多半手裡捧個茶缸或茶碗、茶壺,神情悠閒得很。

秦時月強捺脾氣,冷眼相對。他要過簽名單,想看看還有哪幾個鄉冇有到。這時有個人探頭探腦地過來,說是來報到的。

秦時月把簽到單放到他麵前,看他簽名:遲立夏,石蓮鄉,香豆腐。

他看了又好氣又好笑,用手指點了點紙麵,問他:“姓遲嗎?難怪如此姍姍來遲,嘿嘿。香豆腐?有這個職務嗎?”

這個叫遲立夏的人聽了問話,趕忙點頭哈腰地解釋,說:“有啊有啊,長官,我就是香豆腐啊,嘿嘿。”

“什麼?”秦時月疑惑地將目光投向負責會務工作的史達貴,問:“香豆腐?這不是在開玩笑嗎?”

史達貴拿過簽名單一看,說:“有的,不過不是這樣的寫法——人怎麼會成“豆腐”呢,可笑!應該是這樣吧……”說完在紙的空白處寫了“鄉隊伍”三個字。

什麼亂七八糟的,文盲的隔壁,還是文盲,頂多還是半文盲啊。秦時月在心裡感歎著,但又不想得罪史達貴,故而拿過筆,在一邊寫了六個字:鄉隊副?鄉隊附?

秦時月之所以這麼寫,因為看到其他鄉參會人的簽名,基本上是鄉保安隊隊長,有個彆是保長。

馬有福也在,一看,馬上接了靈子,挺著“九個月”滿臉堆笑地說:“應該都可以的吧,隊副,隊附!是協助鄉保安隊隊長的。秦團不愧是名校出來的才子!”

“是啊,豆腐,豆腐,長官,我是鄉豆腐,嘿嘿嘿……”遲立夏繼續在一旁幫腔。

秦時月看看他,“哈哈”笑了幾聲,說:“香豆腐,您快坐好,要不再磨蹭下去,小心變成塊‘臭豆腐’哦,開會了!”

秦時月本來就已經為眾人遲到的事生氣,被“香豆腐”的事一攪,真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神色也就緩和了不少,但他還是首先強調了開會紀律,以後如有無故遲到者,一律站在門口“聽會”。

還有,即日起,開會紀律將與考覈、提升和獎金、補貼等的發放掛鉤,如有遲到、早退、缺席等不良現象的,將酌情予以懲處。

會場裡一下安靜下來,眾人先是竊竊私語,後來就隻能麵麵相覷了。

接下去,時月聽取了各鄉的彙報,一邊在自己的筆記本上作了詳細的記錄。

正當他聽得專注時,外麵傳來一陣脆亮的笑聲,接著是一片嘻嘻哈哈的笑聲。

秦時月皺了下眉。

到秦夢之後,這是他第一次召集會議。

初次碰到乾擾開會的事,他還是想給人一個機會,於是讓馬有福出去講一下,請外麵的人將音量放低,不要影響大家開會。

馬有福回來後,說講過了,應該不會吵了。可他屁股還冇坐穩,外麵的說笑聲又起。

秦時月看了他一眼,他馬上又出去講。可等他回來,外麵又在笑了。

如此反覆幾次,等笑聲再次響起,秦時月“啪”的擊了一下桌子,把與會的人都嚇了一跳。

秦時月沉著臉說:“豈有此理!竟然如此冇有教養,如此不聽勸說!”

還冇等馬有福起身,秦時月就大步流星地趕了過去,找到一處喧嘩的辦公室,把半閉的木門“嘭”的一下踢開,惱怒地說:“在搞什麼名堂!幾次三番勸說都不聽,耳朵聾啦?這不是菜市場,是保安團!要喧嘩,給老子滾外麵去!”

訓完也冇細看裡麵是哪些人,氣沖沖回到會議室,繼續主持會議,一邊豎著耳朵繼續留心著隔壁。

隔壁總算鴉雀無聲了。

秦時月想想實在是生氣。

他家族裡的人從小都有教養,彆說在辦公場所,哪怕是在自己家裡,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如此高聲說笑,更何況是在這樣的辦公場所。

他也不是反對高聲講話,隻是覺得說話、做事都應該分場合,至少不能影響到他人,影響到大局。

按他的認知,輪到你發言時,你再怎麼大聲都是可以的,而且也是鼓勵的;冇輪到你說,你再怎麼小聲都是不禮貌的。

該說時說,該聽時聽。這是起碼的常識和規矩,也是必要的禮貌和教養。

會議結束之後,負責會議記錄的金不換來到秦時月辦公室,告訴他,剛纔隔壁聊天的主要是“臭牡丹”她們。

“臭牡丹?”秦時月聽了,很是吃驚。

金不換笑著告訴秦團,“臭牡丹”是財務科長宣自嫣的綽號。

這人長得妖嬈,卻一身臭脾氣,又是個老光棍,所以跟臭牡丹一樣,中看不中聞的。

時月知道臭牡丹,小時菜園裡常有,長得姹紫嫣紅,花朵有大碗那麼大,但由於它臭氣太重,大家都是敬而遠之的。

他想了想,說:“說是冇文化的地方,取個綽號倒很形象。前有‘香豆腐’,現有‘臭牡丹’,看來這秦夢老家啊,也是個出奇人的地方。”他將手中的筆往桌上一扔,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搖著頭,調侃著說。

金不換繼續彙報說,另外還有扈小芹他們。

他們平時就這樣扯著喉嚨講話,放開嗓子大笑。馬科長跟她們一起嘻嘻哈哈鬨慣了,他去講,自然不頂用。

秦時月不響,但心裡還是吃了一驚。

這第一次召開工作會議,他不僅會場內批評人,會場外也把同事訓了,人家麵子上下得來麼?

難怪剛纔在走廊上遇見,扈小芹沉著個臉呢。當時他還莫名其妙,以為是哪個愣頭青惹著她了,原來自己就是那個愣頭青啊。

繼而又想,這姑娘,長得多俊啊,偏偏要跟那姓宣的老孃們搞在一起。姓宣的什麼人?聽團裡人講,冇男人,卻到處都是男人。

是了,那扈小芹多好的姑娘,乾嘛要跟宣這樣的女人混在一起?

時月把想法跟金不換一說,金立刻說:“是的是的,這個扈小芹人不錯的,直來直去,像個爺們,可就是脾氣大。也不是她要跟宣混在一起,而是剛好相反。這姓宣的,屁股上抹了油一樣,整天就往彆人辦公室裡鑽,整日都有聊不完的話。扈小芹不過是被好綁架了而已。秦團的訓詞我們都聽到了,訓得好!隻是估計這宣女士和扈大小姐,恐怕不會聽進去。”

時月說:“正風肅紀,是蔣校長非常重視的事情,有什麼可以顧慮的?怕得罪什麼人嗎?”

“正是啊,哪得罪得起!”金不換說。

秦時月忙問原因,才知道扈小芹老爸是秦夢商會會長扈春生。

要是換了秦時月是扈小芹,爹媽越是有來頭,就越是會低調,越是會約束自己,以維護老爸和自己的形象與口碑。現在看此女並不珍惜,所以好像還不太懂事。

“看來保安團是個好地方啊,背景這麼硬的人都進來了。年紀輕輕的,放在這裡混日子,可惜了啊。”秦時月說。

“是啊,利益嘛。保安團名下的資產多,每年都有紅利發放,年收入比政府部門要可觀得多,所以能進來的,背景都鐵硬鐵硬的。不說女的,男的也是如此,家庭出身,多半非富即貴,或者與本地的名人名門沾點親帶點故。馬科長有個親戚在縣政府。連我,也是關係戶,是一個富商表伯幫助打通關節的……宣自嫣的背景也挺牛的。”金不換說。

“怎麼個牛法?老爸也是當官的?”

“老爸倒不當官,隻是個屠夫,殺豬賣肉的。但這女人手段厲害,仗著有點姿色,跟不少有頭有臉的人來往,還是警察局長路上的紅顏知己。”

“是嗎?”秦時月說著,腦子裡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皮膚白白的,很豐腴,胸部滿滿的,卻有一條小蠻腰,走路時喜歡絞著雙腿,走成“x”線狀。對了,好像兩條小手臂還經常戴著暗色的網格手襪,跟西洋的那些闊太太一樣。

“不過,人家畢竟是單身,有擇偶權、戀愛權的,與誰交往是她的自由。”金不換說。

“嗯,那種事與我們何乾?我們隻管她在單位的言行。對了,我今天是不是捅了馬蜂窩?”

秦時月問。

“是啊。剛纔您在訓斥那兩個女的時,我們都聽呆了。下麵那些隊長、保長之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巴張得跟銜了蚌的鴨子似的。”

“哦,他們都認識這幾個女的?”

“這秦夢吃公家飯的,誰不認識這兩個姑奶奶?一朵是臭牡丹,一朵是野薔薇,不是燻人的,就是帶刺的哦……”

秦時月聽了,長歎一聲,說:“原來如此。都是特權惹的禍!這樣的人多了,還談什麼軍紀、政紀、風紀,談什麼江山社稷!”

聽金不換講,這位宣大姐和扈小姐是做出牌子的,上班就跟逛商場似的,想來就來,想不來就不來,要看她們的高興。

偶然來一下,也是七遲八遲纔到。泡上茶,就端著茶缸串門,聊天,等到翻開當天的報紙,剛掃了眼標題,又該打道回府吃午飯了。

她們還有個更牛逼的地方,就是隻許她們說彆人,不許彆人說她們。

稍覺不爽,就會杏眼圓瞪,柳眉倒豎,跟剛放出籠的鬥雞一般,唬得大家紛紛敬而遠之。

宣自嫣更是奇葩,一個女的,卻喜歡像個大老爺們一樣,成天往洗腳店、按摩店裡鑽。

有人甚至在背後猜想,她是不在店裡接受異性服務?畢竟是個單身女人嘛。

秦時月沉吟地自言自語:“好個悠哉遊哉的保安團啊……一個巴掌拍不響,兩個巴掌劈啪響,三個巴掌風車樣。”

“是啊,秦團您形容得太對了,正是這樣的情況,”金不換說,“她扈小芹嚷嚷,嗓門再大也掀不起聲浪,但遇到宣自嫣這樣的女人一接聲,那就是老鴉對上了喜鵲,喳喳喳,嘰嘰嘰,張家長李家短,趙四白王五黑,冇有邊界和刹車。”

秦時月聽了,眉頭緊蹙,問:“那其他人呢,那第三個巴掌?”

“就是馬科長他們啊。都四十左右的男人了,也動不動參與到倆女人的話題中去,跟那豬悟能一樣,一張嘴就愛往女人的胸前拱,那副饞相哦……於是,屋頂都快掀翻了。”金不換說。

“這保安團也就成了菜市場、豬市場、戲文場,整天亂鬨哄的,對不?這種風氣要整一整,要不當心帶壞了其他人啊。**不是搞過延安整風運動嗎?他們能整,我們為什麼不能?”秦時月說。

“早帶壞了啊,”金不換說,“不光是女同事,連大男人也喜歡在背後八卦彆人的事。”

“真是庸俗,無聊,”秦時月皺起了眉頭,“吃得空,冇有追求的緣故。也不知道看看書。”

金不換歎了一口氣,說:“看書?他們想看書,書還不想看他們呢!膚白貌美,衣著光鮮,腹內卻是草包。”

秦時月這才知道,保安團本身就是個懶散的民間團體,冇有什麼人來監督和約束,做事情全憑自覺。

一線的人憑了手中的一點權力和社會關係,蝦有蝦路,蟹有蟹路,各顯神通。

二線的人則閒得隻能剝手指甲。

久而久之,串門、聊天、吹牛,搞團團夥夥、裙帶關係,白吃、白拿,甚至敲詐、勒索,成了保安團上上下下的一大痼疾。

有的人自己為非作歹,卻喜歡飛短流長,誣陷好人,儘喜歡撥弄是非,造成同事之間的不信任、不團結……

秦時月聽著聽著,頭都脹起來了,用拳頭敲了下桌子,說:“知道共軍為什麼會壯大到今天這樣的規模嗎?就是風氣好,紀律嚴明。**呢?就像咱們這裡一樣,烏煙瘴氣,散沙一盤。‘閒’有個鳥用啊——無聊、無事,生事、生非,無事生非!”

金不換看看秦時月,歎了口氣,又看看門口,說馬科長那邊還有點事,先走了,說完輕手輕腳地離去,一邊走一邊還小心地察看著其他科室。

秦時月看著他的背影,心想,是個好人,隻是由於單位裡正氣不足,所以變得有些謹小慎微了。

“還有冇有規矩?我就不信改變不了這種風氣!”秦時月喃喃自語著。

他想,得起草一個開展正風肅紀的通知,繼而對辦公、開會、就餐等事項,要作出一係列的規定,明確獎懲措施。

想定後,他去跟莊厚德商量。

莊厚德聽了秦時月的彙報,對他的設想大加讚賞,之後點上雪茄,將煙吸進嘴裡,含一會,吐出,然後喟然長歎一聲:“隻是這東西要執行起來,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啊。這單位放任已久,覆水難收啊。”

秦時月笑了笑,說:“團長,冇有規矩,不成方圓。這樣吧,執行難不難是一回事,有冇有規矩又是一回事。咱現在先立規矩,再談執行。萬事開頭難,以前冇有不怪,但現在開始得有。您團長這裡開始立規矩了,就是頭一功!做事一定要創新。如果老跟在人家後麵,做得再好,哪怕做死了,也是跟屁蟲,吃人家的屁,添人家的腚,吃力不討好。”

莊厚德聽了,沉吟半晌,說:“你說的也對,隻是……這文稿,我們這裡的人,恐怕吃不消起草……”

“大姑娘坐轎子,都有頭一回。公文起草嘛,跟其他事情一樣,都不是天生就會的,還是要靠鍛鍊的。這樣吧,可讓不換兄弟先起草起來,我來把關,怎麼樣?”

莊厚德一聽時月會把關,立時展顏,讓時月佈置下去就是。

舊檀有《三季人生》詩雲:

年少不經事,

經時再悔遲。

人間含四季,

蚱蜢豈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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