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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色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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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色軌跡》

文/厘子與梨

2024.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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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颱風過境,暴雨持續半個月,空氣潮濕悶熱。

雨剛停不久,瀝青公路和實驗室門前的綠化道地麵濕漉漉,樟樹的樹籽被搖落下來,一地泥濘。

實驗室內,一群人正圍在通風櫥做著提取實驗。

大家都全神貫注,實驗室靜得落針可聞。

“這份數據是誰的,要求精確到小數點後三位,拿回去重做吧。”

薑隨宜從桌子上抬起頭來,眼神平靜,濃翹的黑睫掩不住眼下的疲憊。

一位男生出來認領,試圖求情:“老師——”

薑隨宜很輕地搖頭:“冇得商量。”

今天這組實驗結果不達標,大家已經在這耗了兩個鐘。

儘管如此,結果依舊不理想。

男生欲哭無淚:“薑老師,您真狠心!”

薑隨宜佯裝嚴肅看了看腕錶,提醒他:“還有十五分鐘下班——”

男生立馬變臉,跑出爭分奪秒的氣勢:“我馬上去!”

其他人聽見這動靜紛紛用餘光瞄過來,看見男生憋屈地走後又忍不住笑出聲。

薑隨宜就是這樣,對待工作和實驗簡直吹毛求疵,想當初實驗室分配助手過來的時候大家還鬆了口氣,以為能偷偷懶。

冇想到人不可貌相。

薑隨宜頂著一張溫淡乖軟的臉,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紮人心。

實驗室一眾人都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成功畢業。

勸退了一個學生,其他人人人自危,加快手上動作的同時卻又不敢粗心大意。

牆壁上的電子時鐘整點報時。

已經18:00了。

隔壁實驗室走得差不多,隻有他們這裡燈火通明。

薑隨宜逡巡一週,等他們將實驗報告交上來之後才收尾離開。

室內開著空調,一出門,潮濕的熱氣撲麵而來。

薑隨宜眉心蹙了蹙,將皮筋解下來,咬在嘴裡,手指隨意梳幾下,重新紮了一個清爽的低馬尾。

手機鈴響起,今天的第五通電話。

來自同一個人。

薑隨宜不敢耽誤,接起:“寧寧。”

“哎,隨宜,下班了嗎,快點過來啊,就等你了。”

今天是好友柳悅寧的生日,她在muse酒吧定了個包廂。

薑隨宜看著快到的網約車,說了句馬上。

六點正是下班高峰期,萬幸距離不算遠,薑隨宜趕在切蛋糕之前到了酒吧。

柳悅寧是派對動物,今天生日聚會的規模隻大不小,按著指示到包廂門口,薑隨宜輕推開門時彷彿進入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包廂昏暗,最裡麵的沙發坐著一個男人,寸頭,五官優越,桃花眼涼薄多情,卻最是招惹女孩子喜歡。

薑隨宜在五光十色的燈下看他,有那麼一瞬間將他看成了某個人。

她勾起唇角自嘲,拎起蛋糕和禮物走過去。

“生日快樂,寧寧。”

柳悅寧今天是主角,她打扮得十分明豔動人,微卷的栗色長髮,帶著碎鑽的小晚禮服,五官昳麗精緻。

她拉著薑隨宜的手撒嬌:“謝謝我的寶貝!”

今天來的都是些派對咖,人都到齊後有人起鬨讓壽星切蛋糕,薑隨宜跟著站在旁邊唱生日歌,餘光注意到有一道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

切完蛋糕,大家又玩開。

點歌的、玩桌遊的。

薑隨宜捧著塊蛋糕坐在旁邊的一隻沙發上,有人經過吐出了口菸圈,她被一股椰子味的白霧猛地嗆了一下。

薑隨宜冇忍住咳嗽起來,就在這時,有人恰好遞了瓶礦泉水過來。

白色的瓶蓋螺旋紋有裂縫,顯然已經被人提前擰開。

薑隨宜抬眸。

陳斯淮正直勾勾盯著她看。

“謝謝。”

陳斯淮挑眉,滿不在意地開口:“昨天給你發的訊息冇看到?”

薑隨宜麵不改色扯了個謊:“嗯,昨晚實驗結束有點晚,工作訊息多,冇注意。”

陳斯淮點點頭:“行兒,那我當著麵說,你拒絕我總得給一個理由吧。”

“彆拿工作搪塞我。”

薑隨宜心裡歎了口氣,看著他較真的眼神無奈開口:“陳斯淮,我早就和你說過我們不合適,無論是性格還是愛好,都很難走到一起。”

“我理解你的一時興起,沒關係,等你新鮮勁過了自然就想開了。”

說起來,陳斯淮糾纏她也快一年了。

玩世不恭的公子哥熱情總是來的快去得也快,所以一開始他猛烈追求的時候薑隨宜並冇有當回事,直到後來她意識到陳斯淮有打持久戰的打算,才清楚明確地拒絕他。

薑隨宜以為這樣驕傲的人肯定會受不了她不給麵子的拒絕,冇想他說:“我和林京許相比差哪兒了,為什麼你和他分手了還不能接受我。”

和他相比。

且不說陳斯淮和他冇有可比性。

再者同樣的錯誤,她不會允許自己犯第二次。

“……”

陳斯淮頓了片刻,低頭笑了一聲又立馬拉直唇角。

“你以為我喜歡你是一時興起,新鮮勁兒?”

薑隨宜冇開口,但坦蕩清澈的雙眼已經向他傳達了“對冇錯難道不是嗎”的一係列反問。

他繼續說:“性格愛好甚至生活方式,這些都是可以磨合的。”

薑隨宜眼神一暗。

心裡忽然浮現出一張落拓不羈的臉。

要真能磨合,她和他也不至於走到那個地步。

“抱歉。”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很認真。

再加上薑隨宜本來就生了一張純良乖軟的臉,一雙鈍圓的杏眼更添了幾分無辜感。

陳斯淮對著她這張臉真是一點脾氣都冇有。

他神色有些挫敗,但還是鬆口:“成,這些以後再說,我有追求你的權利。”

話音落下,一首歌也進入尾聲,包廂裡忽然跟著安靜下來,旁邊和他一起來的幾個兄弟看見他們這邊的動靜,冇忍住插科打諢起來:“我說淮哥怎麼一進來就心神不寧的,原來是等著我們女神過來啊!”

“淮哥,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女神是大家的,哪能隻和你一個人聊天啊。”

“胖子你會不會聊天,一點眼力見都冇有,這一晚上的,淮哥眼睛就冇看過彆人。”

他越說越誇張:“這喜歡得還不夠明顯嗎?”

“哦~”

此起彼伏的哇哦聲響起,大家看他們的目光都帶著曖昧。

薑隨宜有點不習慣,但還是抿著唇維持表麵的平靜。

陳斯淮不耐煩地抄起手邊的抱枕丟過去:“滾!”

被丟的人抱著頭連連認慫。

柳悅寧瞪了他一眼,不高興地削了起鬨人的腦袋:“差不多得了,隨宜的玩笑也開。”

說著越過眾人走到她身邊,將她短暫地帶離這混亂的現場。

洗手間裡。

柳悅寧旋開口紅補妝,“冇想到這幫人真的是膽大妄為,當著你的麵都起鬨。不過,我說真的,陳斯淮這人能處,一看就是會疼人的,你不考慮考慮。”

薑隨宜低頭洗手,泡沫被水流沖走,似乎也帶走了她的思緒。

良久,她纔不溫不淡說:“但我對他真冇想法,人挺好,但不合適。”

柳悅寧:“合不合適得處了才知道嘛。”

薑隨宜看她一眼。

柳悅寧聳了聳肩,閒聊扯開話頭:“昨天我在朋友圈刷到宋逾的動態,話說他現在混得是真不錯,業務遍佈全世界,我聽向螢提過他畢業之後似乎跟著林京許去美國了,最近有回國的打算,你說他和……”

說到這,柳悅寧還冇反應過來剛剛說了什麼,過了幾秒,她後知後覺看向鏡子裡的隨宜:“……我是不是不該提他。”

薑隨宜搖頭,冇什麼情緒回:“有什麼不能提的,好聚好散。”

“而且你都說了,他在舊金山,都分開這些年了,早該忘了。”

柳悅寧見她低頭認真洗手,看上去是真的不在意了。

她點點頭,漫不經心說,“其實按類型的話,我認為還是林京許更勝一籌,長相背景學曆,我們宜宜已經擁有過最好的,看不上陳斯淮也很合理。”

因為她這句無心的話,很反常的,薑隨宜那晚破天荒地做了一個夢。

渾渾噩噩的,甚至還有些冇邏輯。

她夢見回到了大學聚會那會,她喝多了倒在他懷裡,哭著問他為什麼要和她分開,夢裡的人撫摸她的腦袋,溫柔又堅定地說他們不會分開,會一直在一起。

夢裡的她笑了,但冇過一會,畫麵就又陡然轉變。

她看見少女站在暴雨裡,看著他那張溫柔的臉說出那麼冰冷的話:“我們分開吧。”

那晚的暴雨澆得她渾身冰涼刺骨,她喊不出聲,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暴雨的儘頭。

薑隨宜在夢裡哭出聲,猛地驚醒時下意識捂著急促的胸口,她緩了幾秒,意識到這是一個夢終於自嘲似的扯了唇角。

她在奢望什麼,畢竟當初,是她先提的分手。

……

南聆是座濱海城市,受颱風低氣壓的影響,市民大多都被限製出行,氣象台連播三天颱風的實時軌跡。

直到第四天才變成藍色預警。

薑隨宜回實驗室上班前一天接到通知,她要臨時替教授去臨淮參加一個科學座談會。

南聆有直飛臨淮的航班,次日下午,薑隨宜到達會場的時候,總監助理正在外邊等她。

“不好意思,剛剛打車浪費了點時間。”

南聆市和臨淮氣候不同,這邊靠海,但受颱風影響的緣故,最近也一直下雨,從機場打車到會場的這段路司機開得很慢。

思思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沒關係我也剛到,走吧,我們進去吧。”

這次她是代表教授來參加,接待她的是生命科學院的教授和科學顧問。

Science

talk全程大概一個半小時。

結束的時候,思思邀請她去吃飯。

兩人聊得投機,薑隨宜也就冇拒絕。

吃過飯,思思順路送她去機場。

回程的飛機在一個小時後,路上不擁堵的話時間綽綽有餘。

但是今天的雨下得格外大,冇有要停歇的勢頭,路麵上積水冇過成人的腳踝。

視線受阻,開過井蓋的時候頃刻熄火。

後麵的汽笛聲此起彼伏催促,薑隨宜從後視鏡看見後麵排了長長一條車隊。

思思擰了兩次都打不起火,她亮起危險訊號燈。

“可能蓄電池壞了。”

她撥了一個電話,神情愧疚地看著她,“隨宜,你先下車,我打電話讓人來拖。”

……

事發突然,薑隨宜被她推到附近一個酒店門口等著。

車子很快就被拖走,交警也出來維持交通秩序,薑隨宜撐著傘站在簷下,眼神在前方和手機螢幕來回切換。

這麼大的雨可不好打車,從剛剛到現在,打車軟件隻顯示“正在為您匹配車型”的字樣。

薑隨宜吐出一口氣,腦子開始放空,眼神四處瞥。

偏不巧的,這裡是酒店,她不經意往裡瞥,卻陡然對上一雙銳利的眼。

男人一頭黑短髮,露出整個前額,眉弓很高,五官偏硬朗,他的眼瞳漆黑,眼裡透著寡冷和不可高攀的氣息。

時間一點點流逝,卻又好像停滯不前。

他朝門外看過來,眼神隻有冰冷的審視。

這些年在律界的沉澱確實讓他的氣質脫胎換骨,遊戲人間的公子哥儼然蛻變成了律界精英,享受理所當然的簇擁和殷勤的優待。

而她和他,仍舊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

正如這扇門,隔開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不知道又過去多久。

薑隨宜裙襬下光潔的雙腿一片冰涼,手機頁麵顯示她打到車,薑隨宜鼓足勇氣正要衝進暴雨裡,卻猛地被一陣風扯住傘麵往一側傾倒。

她倒抽口氣趔趄,差點冇站穩時手臂被人一把握住。

動作隻發生在短暫的三秒內,薑隨宜還冇回過神來時就先撞入一個溫暖的胸膛裡,那人穿著西裝,衣料挺闊冰涼,身上有好聞的木質調香,氣息很淡。

薑隨宜一時忘記做出反應,也冇有注意到,身後那扇玻璃門早就被從裡麵推開。

“謝謝……”

她抬眸看去,笑容的弧度在觸及男人熟悉的眉眼時陡然僵住。

男人背光而站,陰影裡顯露出寡淡的五官輪廓。

薄薄的眼皮低垂間拉出很深的褶子,蓋住一雙似點漆的瞳仁。

是林京許。

“嗯。”他淡聲開口。

也不知道是回答她的那句謝謝,還是……在對她認出他的肯定。

林京許垂眸問她:“要去哪,我送你。”

在他們身後站著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而他就那麼全然不顧眾人的眼光,跑來她麵前和她公然敘舊。

薑隨宜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晚的夢境,明明分開了這麼久,她也一次次告誡自己不要輕易陷入那個漩渦。可當他再次出現在眼前時,那些刻意隱藏的不願意去直視的東西卻有如洪水猛獸將她吞噬。

薑隨宜被他盯得心裡發酸,卻還是疏離開口:“不用麻煩,我有朋友來接。”

颱風即將來臨,路麵的風級不低,天空昏暗得像是要塌下來,高大鳳凰木被猛烈搖晃、拉扯。

林京許見她這副刻意劃清界限和他裝陌生人的模樣,忍不住扯著唇角低笑,又偏不遂願地走近一步,抬手扶住她握得吃力的傘。

女人的手指冰涼,指骨瘦得有些硌,包在掌心裡像塊冰疙瘩。

他一時後悔,當初心軟放她走,她能把自己照顧成這副模樣。

“躲我,是嗎。”他步步緊逼地問。

薑隨宜鼻尖微動,終於知道他身上那股獨特又熟悉的味道——是橡木苔。

那是最親密時,他貼頸傳來的氣息。

而她曾經,也最是迷戀這個味道。

但冇人能一直想著過去。

薑隨宜心裡一酸,下意識將手指從他的掌心抽離,“放開。”

他握得很緊,薑隨宜抿著唇,聲音染著柔軟的顫音。

“林京許。”

因為這個名字,林京許身形微微一怔,也被她尋了空隙掙脫開來。

女人的眼角被風吹得通紅,眼裡濕漉漉的,莫名就戳中了他心裡那塊軟肋。

他緩緩垂下滯在半空的手,輕微發笑的聲音被風吹散到幾不可聞。

但是下一句,卻像是鋪天蓋地的風雪,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聲音冷淡,嗓音平靜揶揄:“怎麼,分手了,碰一下都嫌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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