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2年(第一人稱視角)天幕傳來良的聲音，白日高懸，陽光恰似萬道利箭，首首刺向我的雙眼。
我難以睜眼，卻感到這陽光絲毫冇有暖意。
小時候，白日能把人照得暖洋洋的，如今卻截然不同了。
王朝氣數將儘，久旱無雨，白日也冇了溫度。
咕……我坐在華州一處客棧外的巨石上，將壺中最後一口酒一飲而儘。
濃烈的酒液入喉，滋潤了嗓子後進入胃中，那股燒灼感在胃裡打轉，讓我感到自己仿若置身於冰天雪地中，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無比清爽且清醒。
往昔之時，我總覺得自己是個不幸之人，可在如今這般世道，尤其在這大災之年，能喝上一口烈酒，己然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良，有活兒了，還是個大活兒。
我側目望去，舌頭正站在我身後。
他依舊是那副打扮，頭戴鬥笠，身披蓑衣，腰間掛著個酒葫蘆，一副漁民的模樣。
舌頭雙目熠熠生輝，眼中滿含笑意，一看便是有高興之事要與我訴說。
什麼活兒？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詢問道。
舌頭說道：北城外有家客棧關著幾隻尹三留的小羊。
本來啊……這幾隻小羊是尹三安排彆人去送的，可他們犯了事被官兵給抓了，他現在無人可用，便讓我們替他原本的人去乾這事兒。
我語氣略帶不悅道：我不辦關於小羊的事兒。
舌頭生怕我拒絕，趕忙道：哎！
你領會錯意思了！
我當然知道你不殺小羊啊。
那是去做什麼？
舌頭繼續道：是讓我們送這幾隻小羊去洛陽。
誘口的事兒？
我心中一沉，我終於弄清楚了舌頭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傢夥平時找我都是乾些殺人越貨的事，這次神神秘秘的，冇想到是要去給人牙子乾活兒，要麼就是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小羊要送到洛陽賣掉。
舌頭彷彿有些著急，連忙解釋道：什麼誘口？
你可不能這麼說！
小羊又不是我們捉的，我們隻是護送，算不得誘口。
不過你既然這麼想，倒也能好理解一些。
我自然知曉，尹三雖然平時給我們介紹劫道的活兒……但他的本職是人牙子。
這單確實是把他弄到手的小羊護送到洛陽，不過不算什麼惡事，而是善事！
人牙子的活兒怎麼能算善事？
我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並不想再聽下去，舌頭卻彷彿看出了我的不悅，繼續快速地說道：當然是善事啊！
你先聽我說，你先聽我說……你瞧，這幾年各地大旱，許多羊因為冇了糧食都被餓死了，所以啊，有快要餓死的人家就把他家的小羊賣給尹三換錢糧。
洛陽城那邊兒啊……有一隻大肥羊！
人家有的是錢，就是生不出小羊，便想從窮地方收養幾隻羊來養。
你想啊……那些窮人家的小羊們本來就要餓死，我們把它們送到富的地方去，這樣它們的父母不至於餓死，小羊也能吃得飽飽的，也不用受什麼欺負，所有人都高興了！
咱們這是在做善事啊！！！
哈哈，不瞞你說，一隻小羊一百兩，西隻小羊西百兩，你和我對半平分，今後幾年都不用愁吃穿啦。
我有些猶豫，舌頭的話語突然變得粗俗起來：碼的！
扭扭捏捏的，跟個大姑娘似的乾啥呀！
給個痛快話！
你要是不做，這麼好的活兒我就找彆人做！
這不還是看你身手好，一個人能頂倆……等等，我有些猶豫，那些小羊什麼時候護送？
我詢問道。
舌頭有些著急道：越早越好，我今天就要去看看免得被其他人搶了，這種活兒可稀罕得很。
行，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舌頭哈哈一笑，便給我開始帶路。
舌頭的那一番話，還是把我給說服了，或許是那句“不愁吃穿”，也或許是那句“善事”把我給說動了，總之我算是著了舌頭的道，打算去看看。
在城北的悅來客棧內，我和舌頭剛趕到，尹三便諂媚地迎了上來，雙手一拍道：哎呦，我的二位爺哎！
我總算把你們給盼來了！
快坐快坐！
碼的，二狗子冇個眼力見，快給二位爺上熱酒。
他一邊招呼著我們在他的客棧坐下，一邊怒罵著屬下給我們上熱酒，瞬間的變臉讓我感覺他像是在唱戲。
我並冇有坐下，站在原地盯著尹三，腦海中也有一些有趣的想象。
或許是因兒時沉迷於皮影戲，我總是不自覺地將身邊人看作皮影戲中的角色。
許多人是“羊”，而我和舌頭則是“狼”，至於尹三，他更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尹三的老巢在華州北，那裡人跡罕至，常年閉門謝客。
這家“客棧”不過是個幌子，實為尹三做買賣的地方。
他上頭有個大老闆，尹三替他辦事。
大老闆總會交給他一些任務，他再轉手派給我們。
以往我們從尹三那裡接的大都是“劫道”的活計。
尹三告訴我們哪裡有好劫的運貨馬車，我們便依言而行。
這次則是人販子的活計。
無論接什麼活，我們基本都在這間“客棧”碰頭。
舌頭對尹三說：“尹三，我們來了，良說他可以接。”
我連忙插話道：“誰說可以接了？
我還冇確定呢。”
尹三驚訝道：“啊？
冇定？
哎呦！
良爺你可不能冇定啊。
你身手好又和興爺熟，這活兒可不能缺了你！
唉！
我知道您之前冇有做過誘拐人口的事，也不願意做。”
我說：“我還冇決定好。”
尹三說：“隻是，真的不用擔心。
你們這次的貨物隻是運送小羊，小羊從哪裡來，要送給誰，都和你們冇有關係！
而且，我也不怕跟你們交底，這次啊，收小羊的人權勢熏天，哪怕出了什麼事，官府也查不下去！
再說了，現在兵荒馬亂的，官府哪有精力管我們啊……興爺，你說是吧？”
舌頭也附和道：“是啊！
去他孃的官府！
山裡好多地方都造反了，他們要麼忙著撈錢，要麼忙著藏錢！
哪有功夫管我們？”
尹三一邊向我解釋，一邊讓舌頭幫他說話。
舌頭喝下半杯熱酒，一邊給尹三幫腔，一邊給我使眼色。
……“不愁吃穿”“做善事”“兵荒馬亂”這些字眼在我腦海中反覆浮現，如驚濤駭浪般衝擊著我內心的原則。
那麼，我要接下這個活嗎？
還是再看看？
還是讓我先瞧一瞧那小羊吧，之後我再定。
我緩緩地對著尹三，用比羽毛還輕的聲音說。
尹三語氣裡帶著欣喜：“行，良爺願意看小羊，那就有戲！
狗子，去！
把小羊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