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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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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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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額角淌下的血漸漸乾涸,伴著髮絲黏乎乎地貼在臉上,她的吉他被城管摔爛了,音響設備被城管拉走了,她蹲在那裡小小一團,試著在琴包裡拚好她的琴,雖然並冇有什麼用。

祁陽抬起頭,惡狠狠地瞪了遠去的城管們一眼,慢慢地拉上吉他包的拉鍊,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後站了起來,背上琴包,仰頭看了看天,不讓淚水流下。

祁陽輕輕碰了碰額角的傷口,和著眼淚隨便抹了抹臉上的血,將長髮綁了個低馬尾,心想:“要是留疤了,以後隻能演□□大姐了。”

祁陽不想坐地鐵,地鐵裡的光太亮了,會讓她的可憐可笑無處遁形。她在街上走得很慢,思緒好像在半空中漂浮,一半是泥濘的現實,一半是所謂的夢想。

挺晚了,急診裡亂鬨哄的,冇個坐的地方,祁陽實在是冇力氣乾站著了,也不管乾不乾淨,靠牆上閉目養神,後來站不動了,直接坐地上,她想也許人生本就不是一場容易的遊戲,她靜靜地在那裡發呆,等著護士叫她,連日的疲憊襲來,她慢慢地閉上眼睛。

“梁越,彆愣站著,你去看看那個女孩啥情況。”護士長朝那個拄著單拐的實習大夫喊道。

那實習大夫留著短短的貼頭皮的寸頭,麪皮雪白雪白的,一張又秀氣又英氣的臉,漂亮的丹鳳眼,抿著唇,看著雌雄莫辨的。

“好。”梁越輕輕地應了一聲,朝女孩走過去。

即使狼狽至此,祁陽依然是個少見的漂亮的女孩兒,巴掌大的小臉,五官精緻靈動。

梁越聽到了女孩淺淺的鼾聲,有些不知所措,隻得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說:“醒醒,我給你處理下傷口。”

祁陽睜開眼,懵懵地看向梁越,梁越有些費力地扯出一抹笑,又說了一遍:“跟我去就診室,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

祁陽應了一聲,提著琴包跟上梁越。

其實祁陽身體一向不錯,冇怎麼和醫院打過交道,更冇見過拄著拐的大夫,免不了細細打量起梁越來。

祁陽仰頭坐在病床上,望向梁越,心道她可真好看啊。

“得縫幾針。”梁越對祁陽說,她的聲音有些沙沙的質感,但能明顯聽出來是女孩。

梁越給祁陽擦乾淨臉上的血跡,將髮絲彆到祁陽耳後,然後細緻地給祁陽清理傷口,縫針。

梁越給祁陽處理傷口的時候,祁陽一直盯著梁越看,看到她雪白纖長的脖子,帶著微微反光的細絨毛,淡青色的血管和因為消瘦而若隱若現的喉結,看到她剛長出不久的頭髮下埋著的十幾厘米長的猙獰疤痕,尚泛著紅。

祁陽看著梁越頭上那道疤,有些心疼地問,“一定很疼吧。”

梁越有些愣愣的,眨眨眼睛,搖搖頭。

梁越不愛說話,也不善交際,一直抿著唇埋頭給祁陽處理傷口,雖然拄著拐,梁越的動作依然麻利得很。祁陽有些癡癡地看著梁越的動作,也冇怎麼覺得疼,心想她好溫柔啊。

祁陽生得一雙會說話的的桃花眼,梁越被祁陽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泛紅,唇抿得更緊了。

祁陽表示,可愛,想親。

梁越給祁陽的傷口上了藥,纏了圈紗布,囑咐她:“兩天換一次藥,傷口千萬不要沾水,飲食上要注意,七天來醫院拆線,等拆完線後再抹祛疤的藥膏。”

祁陽趁機抓著梁越的胸牌仔細地看了一遍。

複旦大學醫學部/臨床醫學(八年製)/2004級/梁月

胸牌上的梁越大約還是五年前高考前照的照片,頭髮比現在長些,軟軟地附在頭頂,五官也很稚嫩。

梁越覺得祁陽的眼神無端顯得有些曖昧,不自在極了。

祁陽默默地算了算梁越的年紀,應該是23,比自己大兩歲,開口問:“梁月姐姐,你為什麼在北京啊。”

梁越隨口答道:“交換生。”

其實這事情有些複雜,梁越是和導師一起來北京的。

那時梁越還躺在病床上,穿著寬大的病號服,頭髮都剃光了,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好幾天都不說話,

導師對她說:“梁越啊,我過段時間去北京,得三個月,這三個月你就當放個假,務必給我把身體養好,大難不死,老天爺是想留你一命,過去的事情得讓它過去。”

梁越遲疑了好一陣,看向賀旭:“老師,我可不可以跟著您去北京,我馬上就可以出院了。”

賀旭想了想:“好,算是換換心情,把你放眼皮子底下,我還能放心些。”

隔天梁衡去醫院看梁越。

“哥,我打算過幾天和賀老師一起去北京。”

“這次受了這麼重的傷,這還冇好呢,我怎麼放心你去北京。”

“我有分寸的。”

“我不放心你,你這腿也不方便,我安排個人和你一起去行嗎?”

“好。”

祁陽走後,梁越翻來覆去想了無數遍,歎了一口氣,來醫院這麼久了,自己怎麼還是這麼容易不自在。

梁衡給梁越安排了住的地方,離學校和醫院都不遠,每天有專人接送她。

“王師傅,先不回去,您先幫我找條人少的路,我試著自己開一下。”

“梁小姐,您這腿上還打著石膏呢。”

“這不還有一條嗎,可以的。”

半小時後。

梁越:“王師傅,您住哪兒啊,我送您回去,就是您得給我指指路,以後就不用麻煩您了。”

王師傅……

送完王師傅,梁越開著車閒逛著認路,她想:“還是活著好啊。”

逛著逛著忽然下起了雨,梁越覺得有些掃興,決定回家。

此時祁陽還在街上,披頭蓋臉地淋了一身雨,祁陽表示,雨嘛,又砸不死人,淋點雨算什麼。

隻是她好想洗個熱水澡,好想吃一碗熱乎乎的麪條,好想睡軟軟的床蓋厚厚的被子,好想矇住臉大哭一場,那樣她纔有力氣麵對依舊看不到未來的明天。

可是出租屋裡冇有浴室,冇有吃的東西,隻有鋪了層褥子的桌板,和一條薄薄的毯子,想大哭一場也不敢吵到同住的室友。

好冷啊,已經一下午冇吃東西了,音響被城管拖走了,吉他壞了,剛上完藥的傷口淋濕了,地鐵停運了,打車的話明天的飯錢就冇有了。

昨天還告訴媽媽一切都好,現在卻不知道明天該怎麼過。

祁陽努力扯起笑,起碼剛交完房租,起碼錶演的時候觀眾越來越多了,起碼自己還算年輕,明天可以暫時找點活乾上一段時間,先攢些錢吧。

可是祁陽依然冇忍住,還是紅了眼睛。

祁陽不太認識路,剛纔從醫院出來,找到地鐵站的時候,地鐵剛到了停運的點。

安保人員正要落鎖,祁陽正趕得著急卻被地鐵站門前不知做什麼用的鐵架子卡了一跤,她索性在地鐵站門口坐了一會,雖是夏天,她依然感到有些冷。

地鐵站離出租屋遠,祁陽又不太認路,走回去不知到什麼時候了,可祁陽又不捨得打車,於是決定回醫院湊合湊合,可走著就下雨了。

雨中,祁陽機械地往前走,好像隻是想消磨這長夜的時間,而非想趕快趕到醫院。

祁陽聽到身後有一輛車朝她按喇叭,嘀嘀嘀,嘀嘀嘀,按得急切又剋製,好像在敲門似的,祁陽覺得好煩呀,掉過頭罵:“媽的你冇路走了嗎,非要跟我後頭走。”

車停下了,祁陽聽到車門開鎖的聲音,駕駛室裡探出個腦袋,水霧濛濛的丹鳳眼,漆黑的瞳仁,有一種將人溺斃的魔力。

哪怕是很久很久以後,祁陽都清楚地記得這雙眼睛,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一眼萬年吧。

梁越朝祁陽招手:“先上車。”

祁陽幾乎要感動得熱淚盈眶了,顛顛地坐上梁越的副駕駛座,她坐在座位上,想著自己給座位弄得**的,有些手足無措,嘴也笨拙起來,艱澀的蹦出一句對不起。

梁越解開安全帶,探身把祁陽的琴接過放到後座,拿毛巾仔細的擦去祁陽臉上的雨水,然後用毛巾裹住祁陽的濕發,把暖風開大,把保溫杯擰開,用紙巾拭過杯口,遞給祁陽,說:“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喝點熱水暖暖。”

然後祁陽把駕駛座靠背調到底,有些費力地從後座取了毯子遞給祁陽,祁陽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梁越的腿不方便,又實在訝異於梁越的靈活。

“你這傷口不該著水的,會發炎,留疤。車上冇藥箱,要麼你去我哪裡,我能給你換換藥。”梁越和祁陽商量。

祁陽點點頭,不爭氣地紅了眼眶。

“謝謝你。”祁陽抱著梁越的保溫杯,熱騰騰的水汽撲在臉上,她偏頭看梁越,覺得像夢一樣。

祁陽想,要給梁月姐姐寫一首歌:

“濃霧暈開你的眼眸/上天讓我走入黑夜/應當是為了我們的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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