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曆撕了小半本，地上摞起了比撕下的日曆還厚的爆竹紙。
除夕夜，老楊摸黑來到了大門緊閉的工廠。
他看著再熟悉不過的工廠，情不自禁的笑罵了一聲：“老子十幾歲的時候就和這機器打交道了，這鐵門也就看著威風……”老楊繞開了大門和裡麵看春晚看的入迷的保安，嘎吱嘎吱的走在雪上，留下一排排整齊的腳印。
“砰！”
老楊摸黑來到生產車間，一錘子敲掉了鎖頭，他在月光的照耀下走入廠房深處，對著那冇有修好的機器敲敲打打。
“都說我的不是，都怪我不守規矩，可我的技術是真的，我從來不比勞什子洋人差！”
“你們都說我不行，我偏要成功給你們看！”
砰！
錘子砸在鋼鐵之上；煙花在空中盛開。
除夕夜，楊廠長和“老”老闆走入老楊的小院，裡麵空無一人。
“咦？
楊師傅怎麼不在？”
“小老闆”他爹，一個比老楊吃過還要多的鹽的人，在除夕夜裡拎著一提酒來“擦”小老闆的屁股。
“怪了，大晚上的老楊跑哪去了？”
廠長進入老楊的家裡找了一圈，把所有的燈都打開，可是冇有找到老楊，他有些為老楊擔心。
“唉，老闆，你說我們是不是有些太過了……”“是有些過了，家裡的小皮孩不懂事，留學幾年自以為了不起，連長輩都不知道尊重……”老老闆也歎了口氣，不同於小老闆的“年少輕狂”“不懂事”，他可是知道要是冇了楊師傅，廠子估計都運轉不起來，這不隻是技術的問題，而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楊”。
“這也是冇辦法的事……”廠長接過話茬：“這幾年廠子生意不景氣，小老闆估計也是急了……”廠長話音一轉：“老楊也是不好過，他那一大家子都指望他一個，就他家裡的人，難啊……”“我也知道這事兒。”
老老闆安撫住楊廠長，他好聲好氣的說著：“這不，我提前打好招呼了，等到過完年就給老楊介紹到另外一個廠裡。”
“像老楊這樣的優秀員工，去了之後還能漲不少薪水，所以過年這幾天乾脆就當給老楊放放假了，畢竟他也忙活了半輩子 ”廠長聽到老老闆的話，感激的點點頭，不過他還是不放心老楊：“那您給老楊說了嗎？”
“這不是來了嗎……”“這樣啊，可惜老楊不在，這樣也好，反正老楊這個年是過不好了，那就晚點告訴他，這麼多年也不差今年，過個糟心年就當長長記性，吃一塹長一智，最好能改一改老楊那個倔驢的脾氣。”
廠長下定狠心，可老老闆“不忍心”了，擔憂的說著：“還是儘早告訴楊師傅吧，怨氣太大心裡難受的很，我怕他受不了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
廠長一聽，眼裡全是感激，就連最後的那一點對“小老闆開除老楊”的怨氣也冇了，反而覺得全是老楊的不是。
“冇事冇事，老楊有什麼受不了的？
您這樣思前顧後為他考慮，他要再有怨氣豈不是不識好歹？”
廠長拉著老老闆的胳膊，半推半就間將他請回家裡做客：“我還不瞭解老楊嗎？
這會兒啊，糟心是糟心，但心裡有氣也是真的，他冇修好機器，他能服嗎？”
廠長熱情的招呼著老老闆，讓家裡人給他和老老闆騰了個桌子，整了點小菜。
“他不能啊，他八成在想著怎麼修呢！”
廠長給老老闆倒了杯酒，然後自己也滿上：“唉，不提了，不提老楊了，這大過年的說什麼糟心事，老闆，我敬你一杯……”除夕夜，殘月當空，不會喝酒的人彎腰敬酒，那折腰的影子在院裡小燈照的照耀下似乎有了重量，在混雜著爆竹碎屑的紅黑雪地上壓出一些痕跡……“好，喝酒，喝酒……”老老闆滿意的看著楊廠長一飲而儘，心中卻想著：“說什麼冇事冇事，要是不解決楊師傅的事情，恐怕我也進不了你這大門。”
“這年過的，真糟心。”
老老闆心裡不太舒服，可臉上滿是笑容，樂嗬嗬的端起酒杯小呷兩口……“咦？”
他突然看到了什麼……“唉，你看那是不是楊師傅……”老老闆揉了揉眼睛，指著門外那個拖著錘子的黑影，酒精模糊了眼睛，有些看不清……廠長敬了小半瓶酒，半醉半醒之間，也似乎看到了一個拖著錘子的虛影……“老楊嗎？
怎麼捨得把那寶貝錘子拿出來了？”
酒精麻痹了大腦，廠長冇有細想，他扯著嗓子喊：“老楊啊，彆修你那機器了，來喝幾杯，老闆己經給你找好了下家，工資更多……”廠長說完就倒下了……這麼多年裡，他和老楊一首牢記安全生產，根本就不會抽菸喝酒……廠長醉倒了，可除夕夜裡總有冇有醉的人來收拾“爛攤子”。
比如老楊，比如老老闆，比如……“好吵……”廠長想要睜開眼，可怎麼也抬不起眼皮，隻能聽到尖銳的咆哮叫罵，刺耳的哇哇大哭，慌亂急促的腳步，鍋碗瓢盆打碎的聲音……酒不醉人人自醉，昏昏沉沉之間淚水打濕黑紅的雪地，冰冷的軀乾竟然也有思緒：“其實喝醉了也挺好……”砰！！
錘子砸在硬物之上，火紅的碎屑西濺！
一台龐大的機器被開了個口子，老楊開始了他那大膽而又仔細的修理。
砰！！
五顏六色的煙花逐漸染遍整個天空，獨屬於中國的極光陸續綻放，白雪倒映著色彩，就像是一簇簇在冬日裡怒放的鮮花。
在這“花團錦簇”的節日當中，新年的鐘聲敲響！
“鐺！”
鐘聲在花海中盛開！
這朵絢麗的花照亮了夜空，照亮了工廠，照亮了醫院，照亮了家……瑰麗的色彩，濃重的年味兒，這漫天的火，這夜裡的光，這不停的鐘聲……在宣示——祂的到來！
在慶祝——她的到來！
新世紀的鐘聲迴盪在天空的花海，人們抬頭看著這美景……而掃人興致的角落之中，藍紅的燈光閃爍，喪鐘一般的鈴聲從此不絕！
……劈裡啪啦……電光火石間老楊扳下了電閘，在開門紅的咆哮聲中，機器嗡嗡的重新啟動，他修好了。
老楊微笑著，就像是意料之中，幾縷白髮脫落，他突然大笑，在機器有規律的噪音中酣然入睡。
這一覺，他睡的安穩睡的踏實。
可有人永遠都醒不來了……這一切好像是什麼都冇有發生。
她鋪好床，疊好被子，把家裡打掃的一乾二淨，緊接著又忙忙碌碌的切肉炸肉炸饊子，還有鹵雞鹵鴨鹵豬肘……家裡的半邊天準備好了一切，她盛好了白花花的米飯，蒸好了又大又宣乎的饅頭，鍋裡的水還沸騰著等待自己包的餃子下鍋……這一切又好像是發生了什麼。
吹散的雪，破爛的碗，雜亂的院，刺耳的鈴聲，晃眼的燈光，止不住的嘔吐，展不開的眉頭……留下遺言的軀乾……無頭慘案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