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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難得有一個好天氣，直到下午六點鐘天色都不見得完全暗下來，燈籠高掛，一條街下去所有店鋪都人滿為患，唯獨從一條小道岔開出來的這個又小又窄的巷子裡安靜得很不尋常。
吳雲雙扔完垃圾回來，開門的時候屋內瞬間湧起了一陣鬨騰的犬吠聲，一排玻璃門被抓撓得刺溜響，聽得人雞皮疙瘩跟著往外冒。他皺著眉瞪眼，佯裝嚴肅地警告了一遍處於興奮狀態的動物們，此起彼伏的呼聲往下壓了不少，但依舊有個彆小狗在不甘心地低聲嗚嗚。
吳雲雙隨手抽了一張紙往額角的汗珠上摁了摁，隨即大步往雜物間走，順便分了一個眼神出來丟給不遠處那個蹲在地上的男人。
“晚上咱倆出去吃？給你搬新家慶祝慶祝。”
賀樹秋今天穿了件顏色有點偏深的卡其色風衣，被吳雲雙調侃顏色很像最近網上爆火的一款巧克力福團。此時正專注地伸著一根手指，擠在鐵籠縫隙間，讓裡麵那隻尚未發育完全的幼年薩摩耶舔抿。
薩摩耶通體雪白，目前還不能隨意上手摸，隻能隔著籠子逗著玩玩，但那兩隻毛茸茸的耳朵一看手感就特彆好，兩顆眼珠像龍眼核一樣又圓又黑，非常有神，趴在籠子上對著人類吐舌頭賣萌，根本讓賀樹秋毫無抵抗之力。
他站起來，腿彎還有點酸：“行啊，就當提前陪我過生日了。”
吳雲雙乾活利索，擦桌子的動作冇停，抹布擦到桌角把垃圾碎屑都一起趕進廢棄垃圾桶裡，聞言抬頭看了賀樹秋一眼，語氣裡有很明顯的惋惜：“我隻搶到明天回A城的飛機票，要是再晚點，說不定後天能陪你把生日過了再走。”
賀樹秋敲亮手機螢幕回覆了一條客戶的微信訊息，嗯了一聲表示迴應，並不非常在意：“沒關係，一個人過慣了。”
這時身後的小籠子又開始發出哐啷的拍打聲，小薩摩耶在裡麵直著身子，尾巴高高翹起，左右甩動拍打得十分有力，臉貼在鐵絲上，眼巴巴地望著他。
賀樹秋心一軟，又半彎下腰，手指在它柔軟雪白的腳背上輕輕蹭了蹭，小狗立馬低下頭湊過來，濕漉漉的鼻子貼在人類的皮膚上仔細嗅著氣味。
吳雲雙抽了張紙巾按在額角吸汗，看向這邊，忍不住調侃：“這麼喜歡，怎麼不在家裡養一隻？”
小薩摩耶有些玩累了，尾巴擺動的速度都慢了不少，賀樹秋直起身，也拿了一張抽紙過來擦著手指，搖頭否認：“我在家的時間太少了，冇辦法照顧寵物。”
“也可以養貓，貓比狗省事很多。”
賀樹秋依舊不讚同，他認為冇有必要，自己常常到處出差，養了與冇養無異，有時間來這兒逗逗店裡的貓貓狗狗就已經足夠了。
“你休春假了，我之後還能過來看看嗎？”賀樹秋提上包，站在門口等他。
吳雲雙點點頭：“可以，我到時候跟春節值班的店員說一聲，你隨時來玩都行。”
把店內大部分電源都關閉之後，兩人並肩彙入了小巷外的人流中。
臨近春節，大街上黑壓壓一片全是人，兩個大男人擠在其中。甚至根本都騰不出一點空間來轉個身，連向前移動都慢悠悠的像蝸牛爬，耳邊不間斷的嘈雜聲鬨得讓人心煩。
吳雲雙比賀樹秋矮不少，混在人群裡連前麵的路都看不清，眼前隻有無數顆聳動的後腦勺。他踮腳湊到賀樹秋耳邊大聲說：“我說啊，這個點，冇哪個餐廳能約到座位吧？”
能約到纔是真的見鬼了，以東城的人口數量和商圈熱鬨程度來看，現在隨便找一家路邊不起眼的小飯店都能排幾個小時的號。
賀樹秋微微低下頭，提高音量：“去我家吃吧，正好昨天買了菜。”
達成共識，兩人腳步一轉，擠進人少的小路往賀樹秋的新家走。
吳雲雙坐在客廳沙發上翹著腿不可思議地環視整個屋子時，下巴都差點掉到腳背上。
有錢人都喜歡把新家裝修成富麗堂皇的樣子，賀樹秋也是有錢人，但他也是真的低調，用的傢俱都是些又簡約又奢侈的品牌。
炫富都炫得若隱若現。
賀樹秋拿了一個用開水燙過的新玻璃杯，給吳雲雙倒了一杯鮮橙汁，在沙發另一頭坐下，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打開電視：“看點什麼？”
吳雲雙作為國產肥皂劇的狂熱粉絲，越土越有病的他越愛看，整個人懶散地躺在沙發裡，伸著食指指揮著賀樹秋給他調頻道。
“賀啊，搬新家了果然不一樣，這個電視真大，要是我家裡也裝一個，我可以不去上班，在家裡追一整天劇。”吳雲雙斜靠在沙發柔軟的扶手上，手墊在臉下麵展開美好幻想，“要是棒棒聽話一點，讓我抱著，然後懷裡再摟一個嬌滴滴的女朋友，哎喲那小日子......”
棒棒是吳雲雙家裡的白色小比熊，被這位寵物店店主養的非常健康，定期進行毛髮護理和修剪，賀樹秋偶爾能見到它一次，都是保持著圓滾滾的模樣，像顆蓬鬆的棉花糖。
就是有點不聽話，太活潑了，最喜歡在大半夜的時候上躥下跳，讓人陪它玩，卻又不喜歡有人抱它，常常掙脫著要逃跑。
至於話裡“嬌滴滴的女朋友”......
賀樹秋終於對吳雲雙的話有點八卦的興趣了，撐著腦袋看他：“你倆真分手了？”
吳雲雙擺擺手：“這次是真的分了，不可能複合了。”
賀樹秋白了他一眼：“你上次喝醉了把我拉出去吹風的時候，也這麼說的。”
他絕對忘不了那天晚上，自己已經準備睡下了，被吳雲雙一個鬼哭狼嚎的電話叫下樓，看見這人可憐兮兮地蹲在外麵的人行道上，全身散發著酒氣，臉紅得跟發燒似的，一開口說話就忍不住打嘔，眼淚直接糊了一臉，最後還是賀樹秋連拖帶拽把人弄回自己家休息了一晚上。
吳雲雙對那晚的記憶已經在第二天早晨之前被清空了，但是後來聽賀樹秋繪聲繪色的描述，還是老臉一紅，特彆不好意思，連著一週都非常安分，冇再因為情傷出去喝酒。
“我還挺好奇的，你這一任竟然談了快一年。”賀樹秋喝了一口自己杯子裡的橙汁，砸吧一下嘴，“更讓我不可思議的是，你會去找對方求複合。”
他們兩個是發小，吳雲雙從剛上高中開始，身邊的女友就隨時換，每談一個都會帶到賀樹秋麵前來炫耀幾圈，非要給自己凹一個當年最流行的“花花公子有魅力又多金”人設，結果回回都不到半個月就被分手，哭著來找他求安慰，一問就是兩人連嘴都冇親過，自己還倒貼上去給女方買了很多價格不菲的禮物。
“你屬於被賣了還要幫彆人數錢的那種呆子。”十多歲的賀樹秋麵無表情地給出評價。
而現在最新的這一任戀愛對象，是作為吳雲雙鐵兄弟的賀樹秋都冇見過真麵目的神秘人物。每次吳雲雙給出的理由就是人家工作忙，冇時間出來跟他們一起玩。
據一不小心說漏嘴的線索分析得出，找的還是一個比他年紀大的，賀樹秋打趣他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姐姐類型了，吳雲雙臉憋個血紅，就是羞得不願意開口說。
兩個人破天荒地安穩談了一年，□□到了現在纔開始鬨分手，這種事放在吳雲雙身上簡直不可思議。賀樹秋莫名覺得其中的一些細節有點奇怪，但他一向對彆人的感情問題冇什麼興趣，時間久了就懶得再思考。
閒聊的時間差不多了，吳雲雙不願意再讓他八卦自己的事情，在沙發上滾來滾去說自己快餓吐了，賀樹秋穩坐在原位看著他表演了一會兒，等到吳雲雙自己停了下來覺得怪尷尬的時候，他才笑了笑，起身往廚房走。
“剛剛是在給肉解凍的時間，現在應該差不多了。”賀樹秋回來就換了一身便裝，寬鬆的襯衫，下麵配一條深灰色的直筒休閒褲，此人的身材比他平時工作拍的那些服裝模特還要好，這會兒屋內的燈光調暗，他背對著站在冰箱麵前一樣樣把蔬菜從裡麵拿出來，這幅場景怪讓人浮想聯翩的。
吳雲雙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拿起遙控板換了一個台，裝作十分自然地大聲發問：“你準備什麼時候談戀愛？還好意思說我，你自己的感情都是張白紙。”
賀樹秋不著急，把食材放進水池中清洗，頭都冇抬一下，輕飄飄地戳穿他：“我爸媽又找你問我的情況了？”
吳雲雙咳了一聲，換了個腿翹起來：“那不然呢，你跟自己爸媽斷聯，他們就一個勁兒逮著我問，我又不好意思對著老人家撒謊，怪為難呢。”
賀樹秋在這件事上一直都對吳雲雙很抱歉，自從自己跟家裡斷開關係之後，爸媽就總是有事冇事騷擾他身邊的朋友，直接導致一半的社交關係都被鬨冇了，也就吳雲雙心大又性格好，這麼多年了都冇發過一次脾氣。
“我之後找個時間跟他們聊聊。”賀樹秋淡淡地回答，並冇有什麼語氣。
這種狀態就是他心情不太好，吳雲雙跟他玩了十多年，哪能不知道？
“冇事兒，你本來就還年輕，老一輩思想比較封建，覺得越早結婚越好，你不用太在意他們的想法。”吳雲雙安慰了他一句，還冇等賀樹秋對這位說不出幾句煽情話的老友感動幾秒，緊接著他又開始嘴欠：“不過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有幸跟我們小賀一起吃頓飯交流一下感情呢？”
賀樹秋剛剛轉好的臉色又是一癱：“又來了是嗎？”
吳雲雙非常不厚道地笑了。
賀樹秋的性取向，這一圈人裡，隻有他一個人知情。
“我是真的很好奇，我就從來冇見過你身邊有什麼可以懷疑的人物，除了我們這些好哥們兒。”吳雲雙嫌隔得太遠聊天不方便，直接光著腳坐到餐桌旁邊來，“說真的，你要二十六了，初吻都還冇送出去，我都替你著急。”
賀樹秋熟練地切著菜，抬起眼皮施捨了他一個眼神：“我生活重心又不在感情上，現在賺錢最重要。”
吳雲雙眯著眼睛嘖嘖幾聲：“你連房子都買得起了，還擔心談個戀愛能把工資談冇嗎？”
賀樹秋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但很快又繼續切，冇好氣地回答：“冇有合適的對象。”
啪的一拍手，吳雲雙一臉得意：“終於承認了吧，還找藉口呢，不就是找不到好看的小男生嘛，我幫你介紹唄。話說啊，你真的不去gay吧之類的地方給自己牽牽線？你這個外貌條件，往那一站都能自動貼上來一群膚白貌美的小帥哥。”
賀樹秋徹底不理他了。
吳雲雙癟了下嘴，投降道：“行行行，知道你是大忙人、空中飛人行了吧，把臭臉收一收啊！”
賀樹秋就是個古怪精，話少還愛生氣，生悶氣，得讓人哄的那種。不過他做的紅燒肉末茄子是真的很好吃。
吳雲雙摸著自己的肚子，把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機翻過來看了眼時間，現在是晚上八點過。
離他們到家也隻不過三個小時左右，吳雲雙下午五點關的店門，冇想到時間過得這麼慢。
賀樹秋把餐具全部收進洗碗機裡關上，吳雲雙在一旁湊熱鬨：“置辦了新傢俱就是好啊，之前在你家蹭飯我還負責洗碗呢。”他換了一條腿撐著，靠在冰箱上，看著賀樹秋用拇指按洗碗機上的那些功能鍵，“一會兒你換身衣服跟我下去走走唄，消食，時間還早，我多陪你會兒，明天開始你就一個月都見不到我咯~”
賀樹秋疑惑地低頭看了眼自己正常的襯衫和褲子：“為什麼要換衣服，這身可以穿出門。”
吳雲雙一臉賤兮兮：“我怕你出去被一群年輕姑娘堵得走不動道。”
賀樹秋：“......”
吳雲雙非常遺憾地歎氣：“你剛剛穿著這身衣服做飯，好像個賢惠的人夫，給我都看得臉紅心跳了賀兒。”
賀樹秋一臉真摯：“需要我請你出去嗎？”
吳雲雙拔腿就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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